第二十六卷 薛錄事魚服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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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為交厚,今又在此同官,與他們不同,怎麼不發一言,坐視我死?”隻見鄒二衙對裴五衙道:“以下官愚見,這魚還不該做鲊吃。

    那青城山上老君祠前有老大的一個放生池,盡有建醮的人買着魚鼈螺蛤等物投放池内。

    今日之宴,既是薛衙送來的散福,不若也将此魚投于放生池内,見我們為同僚的情分,種此因果。

    ”那雷四衙便從旁說道:“放魚甚善,因果之說,不可不信。

    況且酒席美肴馔盡勾多了,何必又要鲊吃?”此時薛少府在階下,聽見歎道:“鄒年兄好沒分曉。

    既是有心救我,何不就送回衙裡去,怎麼又要送我上山,卻不渴壞了我?雖然如此,也強如死在庖人之手。

    待我到放生池内,依還變了轉來,重換冠帶,再坐衙門。

    且莫說趙幹這起狗才,看那同僚紮甚嘴臉來見我?” 正在躊躇,又見那裴五衙答道:“老長官要放這魚,是天地好生之心,何敢不聽。

    但打醮是道家事,不在佛門那一教。

     要修因果,也不在這上。

    想道天生萬物,專為養人。

    就如魚這一種,若不是被人取吃,普天下都是魚,連河路也不通了。

     凡人修善,全在這一點心上,不在一張口上。

    故諺語有雲:‘佛在心頭坐,酒肉穿腸過。

    ’又雲:‘若依佛法,冷水莫呷。

    ’難道吃了這個魚,便壞了我們為同僚的心?眼見得好魚不作鲊吃,倒平白地放了他去。

    安知我們不吃,又不被水獺吃了? 總隻一死,還是我們自吃了的是。

    ”少府聽了這話,便大叫道:“你看兩個客人都要放我,怎麼你做主人的偏要吃我?這等執拗。

    莫說同僚情薄,元來賓主之禮,也一些沒有的。

    ” 元來雷四衙是個兩可的人,見裴五衙一心要做魚*#吃,卻又對鄒二衙道:“裴長官不信因果,多分這魚放生不成了。

    但今日是他做主人,要以此奉客,怎麼好固拒他?我想這魚不是我等定要殺他,隻算今日是他數盡之日,救不得罷了。

    ”當下少府即大聲叫道:“雷長官,你好沒主意,怎麼兩邊撺掇。

     既是勸他救我,他便不聽,你也還該再勸才是。

    怎麼反勸鄒年兄也不要救我?敢則你衙齋冷淡,好幾時沒得魚吃了,故此待他做鲊來,思量飽餐一頓麼?”隻得又叫鄒二衙道:“年兄,年兄。

    你莫不是喬做人情?故假意勸了這幾句,便當完了你事,再也不出半聲了。

    自古道得好:‘一死一生,乃見交情。

    ’若非今日我是死的,你是活的,怎知你為同年之情淡薄如此。

    到底有個放我時節,等我依舊變了轉來,也少不得學翟廷尉的故事,将那兩句題在我衙門之上,與你看看。

    年兄,年兄,隻怕你悔之晚矣。

    ”少府雖則亂叫亂嚷,賓主都如不聞。

     當時裴五衙便喚廚役叫做王士良,因有手段,最整治得好鲊,故将這魚交付與他,說道:“又要好吃,又要快當。

    不然,照着趙幹樣子,也奉承你五十皮鞭。

    ”那王士良一頭答應,一頭就伸過手提魚。

    忽得少府頂門上飛散了三魂,腳闆底蕩調了七魄,便大聲哭起來道:“我平昔和同僚們如兄若弟,極是交好,怎麼今日這等哀告,隻要殺我?哎,我知道了,一定是妒忌我掌印,起此一片惡心。

    須知這印是上司委把我的,不是我謀來掌的。

    若肯放我回衙,我就登時推印,有何難哉。

    ” 說了又哭,哭了又說。

    豈知同僚都做不聽見,竟被王士良一把提到廚下,早取過一個砧頭來放在上面。

     少府舉眼看時,卻認得是他手裡一向做廚役的,便大叫道:“王士良,你豈不認得我是薛三爺?若非我将吳下食譜傳授與你,看你整治些甚樣肴馔出來?能使各位爺這般作興你? 你今日也該想我平昔擡舉之恩,快去禀知各位爺,好好送回衙去。

    卻把我來放在砧頭上待要怎的?”豈知王士良一些不禮,右手拿刀在手,将魚頭着實按上一下。

    激得少府心中不勝大怒,便罵:“你這狗才。

    敢隻會奉承裴五衙,全不怕我。

    難道我就沒擺布你處?”一铮铮起來,将尾子向王士良臉上隻一潑,就似打個耳聒子一般,打得王士良耳鳴眼暗,連忙舉手掩面不疊,将那把刀直抛在地下去了。

    一邊給刀,一邊卻冷笑道:“你這魚。

    既是恁的健浪,停一會等我送你到滾鍋兒裡再遊遊去。

    ”元來做鲊的,最要刀快,将魚切得雪片也似薄薄的,略在滾水裡面一轉,便撈起來,加上椒料,潑上香油,自然松脆鮮美。

    因此王士良再把刀去磨一下。

     其時少府叫他不應,歎口氣道:“這次磨快了刀來,就是我命盡之日了。

    想起我在衙雖則患病,也還可忍耐,如何私自跑出,卻受這般苦楚。

    若是我不見這個東潭;便見了東潭,也不下去洗澡;便洗個澡,也不思量變魚;便思量變魚,也不受那河伯的诏書,也不至有今日。

    總隻未變魚之先,被那小魚十分撺掇;既變魚之後,又被那趙幹把香餌來哄我,都是命湊着,自作自受,好埋怨那個?隻可憐見我顧夫人在衙,無兒無女,将誰倚靠?怎生寄得一信與他,使我死也瞑目?” 正在号啕大哭,卻被王士良将新磨的快刀,一刀剁下頭來。

    正是:三寸氣在,誰肯輸半點便宜;七尺軀亡,都付與一場春夢。

    眼見得少府這一番真個嗚呼哀哉了。

     未知少府生回日,已見魚兒命盡時。

     這裡王士良剛把這魚頭一刀剁下,那邊三衙中薛少府在靈床之上,猛地跳起來坐了。

    莫說顧夫人是個女娘家,就險些兒吓得死了;便是一家們在那裡守屍的,那一個不搖首咋舌,叫道:“好古怪。

    好古怪。

    我們一向緊緊的守定在此,從沒個貓兒在他身上跳過,怎麼就把死屍吊了起來?”隻見少府歎了口氣,問道:“我不知人事有幾日了?”夫人答道:“你不要吓我。

    你已死去了二十五日,隻怕不會活哩。

    ”少府道:“我何曾死。

    隻做得一個夢,不意夢去了這許多日。

    ”便喚家人:“去看三位同僚,此時正在堂上,将吃魚鲊。

    教他且放下了箸,不要吃,快請到我衙裡來講話。

    ” 果然同僚們在堂上飲酒,剛剛送到魚鲊,正要舉箸,隻見薛衙人禀說:“少府活轉來了,請三位爺莫吃魚鲊,便過衙中講話。

    ”驚得那三位都暴跳起來,說道:“醫人李八百的把脈,老君廟裡鋪燈,怎麼這等靈驗得緊。

    ”忙忙的走過薛衙,連叫:“恭喜,恭喜。

    ”隻見少府道:“列位可曉得麼?适才做鲊的這尾金色鯉魚便是不才。

    若不被王士良那一刀,我的夢幾時勾醒。

    ”那三位茫茫不知其故,都說道:“天下豈有此事。

     請教老長官試說一番,容下官們洗耳拱聽。

    ”薩少府道:“适才張弼取魚到時,鄒年兄與雷長官打雙陸,裴長官在傍吃桃子。

    張弼禀漁戶趙幹藏了大魚,把小魚塘塞。

    裴長官大怒,把趙幹鞭了五十。

    這事有麼?”三位道:“果是如此。

    隻是老長官如何曉得恁詳細?”少府道:“再與我喚趙幹、張弼和那把守迎薰門軍士胡健,戶曹刑曹二吏,并廚役王士良來,待我問他。

    ”那三位即便差人,都去喚到。

     少府問道:“趙幹,你在東潭釣魚,釣得個三尺來長金色鯉魚,你妻子教你藏在蘆葦之中,上頭蓋着舊蓑衣;張弼來取魚時,你隻推沒有大魚,卻被張弼搜出,提到迎薰門下。

    門軍胡健說道:‘裴五爺下飛簽催你,你可走快些。

    ’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