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卷 蔡瑞虹忍辱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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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吃酒,白滿道:“陳四哥此時正在樂境了。

    ”沈鐵甏道:“他便樂,我們卻有些不樂。

    ”秦小元道:“我們有甚不樂?”沈鐵甏道:“同樣做事,他到獨占了第一件便宜,明日分東西時,可肯讓一些麼?”李癞子道:“你道是樂,我想這一件,正是不樂之處哩。

    ”衆人道:“為何不樂?”李癞子道:“常言說得好:‘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發。

    ’殺了他一家,恨不得把我們吞在肚裡,方才快活,豈肯安心與陳四哥做夫妻?倘到人煙湊聚所在,叫喊起來,衆人性命可不都送在他的手裡!”衆人盡道:“說得是,明日與陳四哥說明,一發殺卻,豈不幹淨。

    ”答道:“陳四哥今夜得了甜頭,怎肯殺他?”白滿道:“不要與陳四哥說知,悄悄竟行罷。

    ”李癞子道:“若瞞着他殺了,弟兄情上就到不好開交。

    我有個兩得其便的計兒在此:趁陳四哥睡着,打開箱籠,将東西均分,四散去快活。

    陳四哥已受用了一個妙人,多少留幾件與他,後邊露出事來,止他自去受累,與我衆人無幹。

    或者不出醜,也是他的造化。

    恁樣又不傷了弟兄情分,又連累我們不着,可不好麼?”衆人齊稱道:“好。

    ”立起身把箱籠打開,将出黃白之資,衣飾器皿,都均分了,隻揀用不着的留下幾件。

    各自收拾,打了包裹,把艙門關閉,将船使到一個通官路所在泊住,一齊上岸,四敢而去。

     箧中黃白皆公器,被底紅香偏得意。

     蜜房割去别人甜,狂蜂猶抱花心睡。

     且說陳小四專意在瑞虹身上,外邊衆人算計,全然不知,直至次日巳牌時分,方才起身來看,一人不見,還隻道夜來中酒睡着。

    走至稍上,卻又不在,再到前艙去看,那裡有個人的影兒?驚駭道:“他們通往何處去了?”心内疑惑。

    複走入艙中,看那箱籠俱已打開:逐隻檢看,并無一物,止一隻内存些少東西,并書帙之類:方明白衆人分去,敢怒而不敢言,想道:“是了,他們見我留着這小姐,恐後事露,故都悄然散去。

    ”又想道:“我如今獨自個又行不得這船,住在此,又非長策,倒是進退兩難。

    欲待上涯,村中覓個人兒幫行,到有人煙之處,恐怕這小姐喊叫出來,這性命便休了。

    勢在騎虎,留他不得了,不如斬草除根罷。

    ”提起一柄闆斧,搶入後艙。

     瑞虹還在床上啼哭,雖則淚痕滿面,愈覺千嬌百媚。

    那賊徒看了,神蕩魂迷,臂垂手軟,把殺人腸子,頓時熔化。

    一柄闆斧,撲秃的落在地下。

    又騰身上去,捧着瑞虹淫媾。

    可憐嫩蕊嬌花,怎當得風狂雨驟!那賊徒恣意輕薄了一回,說道:“娘子,我曉得你勞碌了,待我去收拾些飲食與你将息。

    ” 跳起身,往稍上打火煮飯。

    忽地又想起道:“我若迷戀這女子,性命定然斷送,欲要殺他,又不忍下手。

    罷,罷,隻算我晦氣,棄了這船,向别處去過日。

    倘有采頭,再覓注錢财,原掙個船兒,依然快活。

    那女子留在船中,有命時便遇人救了,也算我一點陰*。

    ”卻又想道:“不好不好,如不除他,終久是個禍根。

    隻饒他一刀,與個全屍罷。

    ”煮些飯食吃飽,将平日所積囊資,并留下的些小東西,疊成一個大包,放在一邊,尋一條索子,打個圈兒,趕入艙來。

    這時瑞虹恐又來淫污,已是穿起衣服,向着裡床垂淚,思算報仇之策,不堤防這賊來謀害。

    說時時,那時快,這賊徒奔近前,左手托起頭兒,右手就将索子套上。

    瑞虹方待喊叫,被他随手扣緊,盡力一收,瑞虹疼痛難忍,手足亂動,撲的跳了幾跳,直挺挺橫在床上便不動了。

    那賊徒料是已死,即放了手,到外艙,拿起包裹,提着一根短棍,跳上涯,大踏步而去。

    正是:雖無并枕歡娛,落得一身幹淨。

     元來瑞虹命不該絕,喜得那賊打的是個單結,雖然被這一收時,氣斷昏迷;才放下手,結就松開,不比那吊死的越墜越緊。

    咽喉間有了一線之隙,這點氣回複透出,便不緻于死,漸漸蘇醒,隻是遍體酥軟,動撣不得,倒像被按摩的捏了個醉楊妃光景。

    喘了一回,覺道頸下難過,勉強掙起手扯開,心内苦楚,暗哭道:“爹阿,當時若聽了我的言語,那有今日?隻不知與這夥賊徒,前世有甚冤業,合家遭此慘禍!” 又哭道:“我指望忍辱偷生,還圖個報仇雪恥,不道這賊原放我不過。

    我死也罷了,但是冤沉海底,安能瞑目!”轉思轉哭,愈想愈哀。

     正哭之間,忽然稍上“撲通”的一聲響亮,撞得這船幌上幾幌,睡的床鋪險些攧翻。

    瑞虹被這一驚,哭也倒止住了。

     側耳聽時,但聞得隔船人聲喧鬧,打号撐篙,本船不見一些聲息,疑惑道:“這班強盜為何被人撞了船,卻不開口?莫非那船也是同夥?”又想道:“或者是捕盜船兒,不敢與他争論。

    ” 便欲喊叫,又恐不能了事,方在惶惑之際,船倉中忽地有人大驚小怪,又齊擁入後艙。

    瑞虹還道是這班強盜,暗道:“此番性命定然休矣!”隻見衆人說道:“不知是何處官府,打劫得如此幹淨?人樣也不留一個!”瑞虹聽了這句話,已知不是強盜了,掙紮起身,高喊:“救命!”衆人趕向前看時,見是個美貌女子,扶持下床,問他被劫情由。

    瑞虹未曾開言,兩眼淚珠先下,乃将父親官爵籍貫,并被難始末,一一細說,又道:“列位大哥,可憐我受屈無伸,乞引到官司告理,擒獲強徒正法,也是一點陰德。

    ”衆人道:“元來是位小姐,可惱受着苦了!但我們都做主不得,須請老爹來與你計較。

    ”内中一個便跑去相請。

     不多時,一人跨進艙中,衆人齊道:“老爹來也!”瑞虹舉目看那人面貌魁梧,服飾齊整,見衆人稱他老爹,料必是個有身家的,哭拜在地。

    那人慌忙扶住道:“小姐何消行此大禮?有話請起來說。

    ”瑞虹又将前事細說一遍,又道:“求老爹慨發慈悲,救護我難中之人,生死不忘大德!”那人道:“小姐不消煩惱。

    我想這班強盜,去還未遠,即今便同你到官司呈告,差人四處追尋,自然逃走不脫。

    ”瑞虹含淚而謝。

    那人分付手下道:“事不宜遲,快扶蔡小姐過船去罷。

    ”衆人便來攙扶。

    瑞虹尋過鞋兒穿起,走出艙門觀看,乃是一隻雙開篷頂号貨船。

    過得船來,請入艙中安息。

    衆水手把賊船上家火東西,盡情搬個幹淨,方才起篷開船。

     你道那人是誰?元來姓卞名福,漢陽府人氏,專在江湖經商,掙起一個老大家業,打造這隻大船,衆水手俱是家人。

     這番在下路脫了糧食,裝回頭貨回家,正趁着順風行走,忽地被一陣大風,直打向到岸邊去。

    稍公把舵務命推揮 oe,全然不應,徑向賊船上當稍一撞。

    見是座船,恐怕拿住費嘴,好生着急。

    合船人手忙腳亂,要撐開去,不道又閣在淺處,牽扯不動,故此打号用力。

    因見座船上沒個人影,卞福以為怪異,教衆水手過來看。

    已看聞報,止有一個美女子,如此如此,要求搭救。

    卞福即懷不良之念,用一片假情,哄得過船,便是買賣了,那裡是真心肯替他伸冤理枉!那瑞虹起初因受了這場慘毒,正無門伸訴,所以一見了卞福,猶如見了親人一般,求他救濟,又見說出那班言語,便信以為真,更不疑惑。

    到得過船心定,想起道:“此來差矣!我與這客人,非親非故,如何指望他出力,跟着同走?雖承他一力擔當,又未知是真是假。

    倘有别樣歹念,怎生是好?” 正在疑慮,隻見卞福自去安排着佳肴美醖,承奉瑞虹,說道:“小姐你一定餓了,且吃些酒食則個。

    ”瑞虹想着父母,那裡下得咽喉。

    卞福坐在旁邊,甜言蜜語,勸了兩小杯,開言道:“小子有一言商議,不知小姐可肯聽否?”瑞虹道:“老客有甚見谕?”卞福道:“适來小子一時義憤,許小姐同到官司告理,卻不曾算到自己這一船貨物。

    我想那衙門之事,元論不定日子的。

    倘或牽纏半年六月,事體還不能完妥,貨物又不能脫去,豈不兩下擔閣。

    不如小姐且随我回去,先脫了貨物,然後另換一個小船,與你一齊下來理論這事,就盤桓幾年,也不妨得。

    更有一件,你我是個孤男寡女,往來行走,必惹外人談議,總然彼此清白,誰人肯信?可不是無絲有線?況且小姐舉目無親,身無所歸。

    小子雖然是個商賈,家中頗頗得過,若不棄嫌,就此結為夫婦。

    那時報仇之事,水裡水去,火裡火去,包在我身上,一個個緝獲來,與你出氣,但未知尊意若何?” 瑞虹聽了這片言語,暗自心傷,簌簌的淚下,想道:“我這般命苦!又遇着不良之人。

    隻是落在套中,料難擺脫。

    ”乃歎口氣道:“罷罷!父母冤仇事大,辱身事校況已被賊人玷污,總今就死也算不得貞節了。

    且待報仇之後,尋個自盡,以洗污名可也。

    ”躊躇已定,含淚答道:“官人果然真心肯替奴家報仇雪恥,情願相從,隻要設個誓願,方才相信。

    ”卞福得了這句言語,喜不自勝,連忙跪下設誓道:“卞福若不與小姐報仇雪恥,翻江而死。

    ”道罷起來,分付水手:“就前途村鎮停泊,買辦魚肉酒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