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應世劫那拉後降生 破宦囊承恩公遇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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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蘭麝氣味,當時産下一位千金,因取個乳名,叫做蘭兒。

    承恩公夫婦非常歡喜。

    在旗人的心理,滿族的眼光,能夠生女兒報名注冊,将來選入癌闱,為後為妃,便算是一門有喜,九族沾恩了。

    不上兩年,這蘭兒又添個妹子,名叫蓉兒。

     承恩公是一男二女,自然愛若掌珠,但比較起來愛兒不如愛女,而兩個女兒之中,對于蘭兒,尤格外驕慣。

    這蘭兒生性明慧,賦質鮮妍,三五歲便粉妝玉撚,出落不凡,七八歲長就一副豔态妖容,光明四照。

    但于妩媚之中,含有一種威殺之氣。

    讀書雖未能過目成誦,然記性絕佳。

     承恩公初任蕪湖關道,攜眷赴任。

    蘭兒時年十一,在署坐厭了,每拉着家人杜福,出外遊逛。

    這蕪湖為南北通衢,西門外有十裡長街,很為熱鬧,北路直通江邊,什麼茶坊酒肆、勾闌妓院,總是有的。

    起初帶着着妹子蓉兒閑逛,後來覺得累贅,便單和杜福四處随喜。

    最愛聽的皮簧,最喜弄的絲弦,耳目陶冶,氣味投合,居然在外面嬉皮涎臉,在家裡也便哼歌舞唱。

     承恩公是驕縱慣了,不但不去管束她,有時她唱起曲子,還颠頭晃腦的替她拍闆。

    原來旗大爺有不愛唱西皮二簧的。

    不時高興,招呼四喜班子進來,演幾出新鮮戲劇,這算是在蕪湖的玩意兒。

    後來承恩公調任廣州駐防,那廣東更是煙花旖旎,粉黛風流。

    諺稱:老不入川,少不入廣。

    那老不入川,是因四川路險,年老難行,這句話是人人曉得的。

    至于少不入廣,因廣東有三種流毒,最易沾染。

    一種是鴉片煙。

    這煙從印度運到廣東。

    廣東人先受其害,雖經兩廣總督林則徐嚴懲痛辦,誰知兵連禍結,英兵闖入内地,倒結了五口通商條約。

    從此明目張膽,把廣東的人一顆心,抽得黑漆漆的。

    到了那裡,幾乎家家短榻,戶戶洞箫。

    第二是賭。

    廣東的賭錢,非常利害,别的不講,單是一種闱姓投标,能夠買通關節,揭出榜花。

    家赀輸完了,拍賣妻房,拍賣兒女,世界賭豪,要算得數一數二,無出其右了。

    第三是嫖。

    廣東的姻寮妓院,接屋比鄰,深宵蝴蝶,白晝鴛鴦,春色撩人,浸淫禍水。

    男人家受了梅毒過給女人,女人家受了梅毒,又過給男人,叫做過癞。

    一般青年俊俏的男子,什麼貌比潘安呀,顔如宋玉呀,弄的不巧,都變做些癞皮蝦蟆,腫頭腫臉的。

    俗稱少不入廣,就是這個道理。

    有此種種孽因,所以造出茫茫孽海。

      承恩公到了廣東,其時四處教衆,那太平天國的幕子,已漸漸要揭開來了,我且暫不管他。

    記得這年是道光三十年,蘭兒已是一十六歲,身材也長高了,生成袅袅婷婷,齊齊整整,不講别的,單論那副俏龐兒,真個杏臉桃腮,眉翠彎彎的,似秀蹙春山;眼波澄澄的,似月含秋水,喜笑起來,兩頰有兩個酒渦子;嗔怒起來,兩眼卻露出殺機。

    最奇的是彎彎眉毛,也會插入鬓際,那一把烏油油頭發,梳個一字寶髻,真能滑倒蒼蠅。

    這蘭兒莊諧并用,到了沉靜時,也會涉獵書史,于諸子百家,無不浏覽;到了活動時,仍是哼西皮唱搖闆,高興起來,串一兩出端午門小進宮,要算她的拿手好戲。

    廣東城裡,那些嫖賭的慣技,豪華的局面,也不知領略多少,窺破多少。

    什麼油腔滑調,拍馬吹牛,哪一句話,哪一件事,能瞞得住她!她有時也會陪承恩公躺在炕床上,燒燒烏煙,談論些國家大事和外面時局。

    這一天記得是六月天氣。

    廣東地方本近熱帶,終年的沒有霜雪,絮襖夾衫,就可以混過冬天,春秋也就溫暖,到得炎天暑月,自然是酷熱異常。

    承恩公穿了一條靠油綢褲子,赤着腳,搭了一雙趿鞋,身上披件竹汗衫,頭上用根别發簪兒,盤起一條辮子,沒來由躺在煙床上,手捧一支翡翠煙槍,對着玻璃的燈罩兒,隻是籲籲的歎氣。

    歎了一回,又連連的隻管咂嘴。

    其時蘭兒的母親和她兩個兄妹,皆不在這屋子裡。

    獨有蘭兒,坐在旁邊,身穿一套黑油綢的褂褲,映着雪白的肌膚,煞是可愛,腳下趿着高底鞋兒,靠着那八尺玻璃的穿衣大鏡,一雙皓腕,捧着茉莉穿就的一件花球,就近鼻子,在那裡靜悄悄的聞香。

    聽見乃翁歎氣咂嘴,忙擡起頭來,看一看承恩公的臉色,似乎愁眉不解,有偌大個心思,因笑着說:“你老人家有什麼感觸?”承恩公見女兒問他,也就拗起身子把煙槍向水晶座盤裡一丢,仍咂一咂嘴說:“咱們這個官,是不能做了,這裡亂子是鬧大了。

    一晌不曾對你講,适才在官廳子裡,碰見南海縣王老三。

    他講那教匪姓洪的、姓楊的、姓馮的、姓蕭的、姓韋的,一幹匪徒,要在金田地方起事。

    這些忘八雜種的姓名,我都記不清了。

    ”說着,用右手狠狠的将炕床一拍,不提防那支翡翠煙槍一支,把個玻璃燈罩子掀翻了,嘩琅琅隻在水晶座盤裡亂滾,口頭仍嚷着:“反了!……”蘭兒不慌不忙,站起身來,一手扶起燈罩,一手按着承恩公大腿,笑說:“爸爸,你老人家不必着急這件事,女兒倒還清楚。

    你講姓洪的,自然是洪秀全;姓楊的,自然是楊秀清;姓馮的,自然是馮雲山;姓蕭的,自然是蕭朝貴;姓韋的,自然是韋昌輝的。

    有的是廣東人,有的是廣西人。

    咱們且不去查考匪徒的籍貫,但那姓洪的是個花縣富戶,他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