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人宿妓窮鬼訴嫖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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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無票約,明系無賴棍徒要霸占娼家女子,就丢下簽來,重打三十。

    又道他無端擊鼓,驚擾聽聞,枷号了十日才放。

     看官,你道他的經折哪裡去了?原來媽兒收足了銀子,怕他開口要人,預先吩咐雪娘,與他做事之時,一面摟抱着他,一面向草紙袋摸出去了。

    如今哪裡取得出?王四前前後後共做了六七年生意,方才掙得這主血财;又當四五年半八,白白替她梳了一千幾百個牡丹頭,如今銀子被她賴去,還受了許多屈刑,教他怎麼恨得過?就去央個才子,做一張四六冤單,把黃絹寫了,縫在背上,一邊做生意,一邊訴冤,要人替他講公道。

     哪裡曉得那個才子又是有些作孽的,欺他不識字,那冤單裡面句句說鸨兒之惡,卻又句句笑他自己之呆。

    冤單雲:訴冤人王四,訴為半八之冤未洗,百二之本被吞。

    請觀書背之文,以救刳腸之禍事。

    念身向居蔡地,今徙揚州,執賤業以謀生,事貴人而糊口。

    蹇遭孽障,勾引癡魂。

    日日喚梳頭,朝朝催挽髻。

    以彼青絲發,系我綠毛身。

    按摩則内外兼修,喚不醒陳搏之睡;盥沐則發容兼理,忙不了張敞之工。

    纏頭錦日進千缗,請問系何人執栉;洗兒錢歲留十萬,不知虧若個燒湯。

     原不思破彼之悭,隻妄想酬吾所欲。

    從良密議,訂于四五年之前;聘美重資,浮于百二十之外正欲請期踐約,忽然負義寒盟。

    兩婦舌長,雀角鼠牙易競;一人智短,鲢清鯉濁難分。

    摟吾背而探吾囊,樂處誰防竊盜;笞我豚而枷我頸,苦中方悔疏虞。

    奇冤未雪于廳階,隐恨求伸于道路。

    伏乞貴官長者,義士仁人,各賜鄉評,以補國法。

    或斷雪娘歸己,使名實相符,半八增為全八;或追原價還身,使排行複舊,四雙減作兩雙。

    若是則鸨羽不緻高張,而龜頭亦可永縮矣。

    為此泣訴。

     媽兒自從審了官司出去,将王四的鋪蓋與篦頭家夥盡丢出來,不容在家宿歇,王四隻得另租房屋居住,終日背了這張冤黃,在街上走來走去,不識字的隻曉得他吃了绗绗的虧,在此伸訴,心上還有幾分憐憫;讀書識字的人看了冤單,個個掩口而笑不發半點慈悲,隻喝采冤單做得好,不說那代筆之人取笑他的緣故。

    王四背了許久,不見人有一些公道,心上思量:“難道罷了不成?縱使銀子退不來,也教她吃我些虧,受我些氣,方才曉得窮人的銀子不是好騙的!”就生個法子,終日帶了篦頭家夥,背着冤單,不往别處做生意,單單立在雪娘門口,替人篦頭。

    見有客人要進去嫖她,就扯住客人,跪在門前控訴。

     那些嫖客見說雪娘這等無情,結識她也沒用,況且篦頭的人都可以嫖得,其聲價不問可知。

    有幾個跨進門檻的,依舊走了出去。

    媽兒與雪娘打又打他不怕,趕又趕他不走,被他截住咽喉之路,弄得生計索然。

     忽一日王四病倒在家,雪娘門前無人吵鬧,有個解糧的運官進來嫖她。

    兩個睡到二更,雪娘睡熟,運官要小解,坐起身來取夜壺。

    那燈是不曾吹滅的,忽見一個穿青的漢子跪在床前,不住地稱冤叫枉。

    運官大驚道:“你有什麼屈情,半夜三更走來告訴?快快講來,待我幫你伸冤就是。

    ”那漢子口裡不說,隻把身子掉轉,依舊跪下,背脊朝了運官,待他好看冤帖。

    誰想這個運官是不大識字的,對那漢子道:“我不曾讀過書,不曉得這上面的情節,你還是口講罷。

    ”那漢子掉轉身來,正要開口,不想雪娘睡醒,咳嗽一聲,那漢子忽然不見了。

    運官隻道是鬼,十分害怕,就問雪娘道:“你這房中為何有鬼訴冤? 想是你家曾謀死什麼客人麼?”雪娘道:“并無此事。

    ”運官道:“我方才起來取夜壺,明明有個穿青的漢子,背了冤單,跪在床前告訴。

    見你咳嗽一聲,就不見了,豈不是鬼?若不是你家謀殺,為什麼在此出現?”雪娘口中隻推沒有,肚裡思量道:“或者是那個窮鬼害病死了,冤魂不散,又來纏擾也不可知。

    ”心上又喜又怕,喜則喜陽間絕了禍根,怕則怕陰間又要告狀。

    運官疑了一夜,次日起來,密訪鄰舍。

    鄰舍道:“客人雖不曾謀死,騙人一項銀子是真。

    ”就把王四在他家苦了五六年掙的銀子,白白被她騙去,告到官司,反受許多屈刑,後來背了冤單,逢人告訴的話,說了一遍。

    運官道:“這等,那姓王的死了不曾?”鄰舍道:“聞得他病在寓處好幾日了,死不死卻不知道。

    ”運官就尋到他寓處,又問他鄰舍說:“王四死了不曾?”鄰舍道:“病雖沉重,還不曾死,終日發狂發躁,在床上亂喊亂叫道:‘這幾日不去訴冤,便宜了那個淫婦。

    ’說來說去,隻是這兩句話,我們被他聒噪不過。

    隻見昨夜有一、二更天不見響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