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美男子避惑反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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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沒有一毫奸情。

    ”知府道,“你若與她無奸,這玉墜是飛到你家來的不成?不動刑具,你哪裡肯招!”叫皂隸:“夾起來!”皂隸就把夾棍一丢,将蔣瑜鞋襪解去,一雙雪白的嫩腿,放在兩塊檀木之中,用力一收,蔣瑜喊得一聲,暈死去了。

     皂隸把他頭發解開,過了一會,方才蘇醒,知府問道:“你招不招?”蔣瑜搖頭道:“并無奸情,叫小的把什麼招得?”知府又叫皂隸重敲。

    敲了一百,蔣瑜熬不過疼,隻得喊道:“小的願招!”知府就叫松了。

    皂隸把夾棍一松,蔣瑜又死去一刻,才醒來道:“他媳婦有心到小的是真,這玉墜是她丢過來引誘小的的,小的以禮法自守,并不曾敢去奸淫她。

    老爺不信,隻審那婦人就是了。

    ”知府道:“叫何氏上來!”看官,但是官府審奸情,先要看婦人的容貌。

    若還容貌醜陋,他還半信半疑;若是遇着标緻的,就道她有誨淫之具,不審而自明了。

    彼時何氏跪在儀門外,被官府叫将上去,不上三丈路,走了一二刻時辰,一來腳小,二來膽怯,及至走到堂上,雙膝跪下好像沒有骨頭的一般,竟要随風吹倒,那一種軟弱之态,先畫出一幅美人圖了。

    知府又叫擡起頭來,隻見她俊臉一擡,嬌羞百出,遠山如畫,秋波欲流,一張似雪的面孔,映出一點似血的朱唇,紅者愈紅,白者愈白。

    知府看了,先笑一笑,又大怒起來道:“看你這個模樣,就是個淫物了。

    你今日來聽審,尚且臉上搽了粉,嘴上點了胭脂,在本府面前扭扭捏捏,則平日之邪行可知,奸情一定是真了。

    ”看官,你道這是什麼緣故?隻因知府是個老實人,平日又有些懼内,不曾見過美色,隻說天下的婦人畢竟要搽了粉才白,點了胭脂才紅,扭捏起來才有風緻,不曉得何氏這種姿容态度是天生成的,不但扭捏不來,亦且洗滌不去,他哪裡曉得?說完了又道:“你好好把蔣瑜奸你的話從直說來,省得我動刑具。

    ”何氏哭起來道:“小婦人與他并沒有奸情,教我從哪裡說起?”知府叫拶起來,皂隸就吆喝一聲,将她纖手扯出,可憐四個筍尖樣的指頭,套在筆管裡面抽将攏來,教她如何熬得?少不得嬌啼婉轉,有許多可憐的态度做出來。

    知府道:“他方才說玉墜是你丢去引誘他的,他倒歸罪于你,你怎麼還替他隐瞞?”何氏對着蔣瑜道:“皇天在上,我何曾丢玉墜與你?起先我在後面做房,你在後面讀書引誘我,我搬到前面避你,你又跟到前面來。

    隻為你跟來跟去,起了我公婆疑惑之心,所以陷我至此。

    我不埋怨你就夠了,你倒冤屈我起來!”說完,放聲大哭。

    知府肚裡思量道:“看她兩邊的話漸漸有些合攏來了。

    這樣一個标緻後生,與這樣一個嬌豔女子,隔着一層單壁,幹柴烈火,豈不做出事來?如今隻看他原夫生得如何,若是原夫之貌好似蔣瑜,還要費一番推敲,倘若相貌庸劣,自然情弊顯然了。

    ”就吩咐道:“且把蔣瑜收監,明日帶趙玉吾的兒子來,再審一審,就好定案。

    ”隻見蔣瑜送入監中,十分狼狽。

    禁子要錢,腳骨要醫,又要送飯調理,囊中沒有半文,教他把什麼使費?隻得央人去問嶽丈借貸。

    陸家一向原有悔親之心,如今又見他弄出事來,一發是眼中之釘、鼻頭之醋了,哪裡還有銀子借他?就回覆道:“要借貸是沒有,他若肯退親,我情願将财禮送還。

    ”蔣瑜此時性命要緊,哪裡顧得體面?隻得寫了退婚文書,央人送去,方才換得些銀子救命。

     且說知府因接上司,一連忙了數日,不曾審得這起奸情,及至公務已完,才叫原差帶到,各犯都不叫,先叫趙旭郎上來。

     旭郎走到丹墀,知府把他仔細一看,是怎生一個模樣?有《西江月》為證:面似退光黑漆,發如鬈累金絲。

    鼻中有涕眼多脂,滿臉密麻兼痣。

    劣相般般俱備,誰知更有微疵:瞳人内有好花枝,睜着把官斜視。

    知府看了這副嘴臉,心上已自了然。

    再問他幾句話,一字也答應不來,又知道是個憨物,就道:“不消說了,叫蔣瑜上來。

    ”蔣瑜走到,膝頭不曾着地,知府道:“你如今招不招?” 蔣瑜仍舊照前說去,隻是不改口。

    知府道:“再夾起來!”看官,你道夾棍是件什麼東西,可以受兩次的?熬得頭一次不招,也就是個鐵漢子了;臨到第二番,莫說笞杖徒流的活罪,甯可認了不來換這個苦吃,就是砍頭刖足、淩遲碎剮的極刑,也隻得權且認了,捱過一時,這叫做“在生一日,勝死千年”。

    為民上的要曉得,犯人口裡的話無心中試出來的才是真情,夾棍上逼出來的總非實據。

    從古來這兩塊無情之木不知屈死了多少良民,做官的人少用它一次,積一次陰功,多用它一番,損一番陰德,不是什麼家常日用的家夥離他不得的。

    蔣瑜的腳骨前次夾扁了,此時還不曾複原,怎麼再吃得這個苦起?就喊道:“老爺不消夾,小的招就是了!何氏與小的通奸是實,這玉墜是她送的表記。

    小的家貧留不住,拿出去賣,被人認出來的。

     所招是實。

    ”知府就丢下簽來,打了二十。

    叫趙玉吾上去問道:“奸情審得是真了,那何氏你還要她做媳婦麼?”趙玉吾道:“小的是有體面的人,怎好留失節之婦?情願教兒子離婚。

    ”知府一面教畫供,一面提起筆來判道: 審得蔣瑜、趙玉吾比鄰而居,趙玉吾之媳何氏,長夫數年,雖賦桃夭,未經合卺。

    蔣瑜書室,與何氏卧榻止隔一牆,怨曠相挑,遂成苟合。

    何氏以玉墜為贈,蔣瑜貧而售之,為衆所獲,交相播傳。

    趙玉吾恥蒙牆茨之聲,遂有是控。

    據瑜口供,事事皆實。

    盜淫處女,拟辟何辭?因屬和奸,姑從輕拟。

    何氏受玷之身,難與良人相匹,應遣大歸。

    趙玉吾家範不嚴,薄杖示儆。

     衆人畫供之後,各各讨保還家。

    卻說玉吾雖然赢了官司,心上到底氣憤不過,聽說蔣瑜之妻陸氏已經退婚,另行擇配,心上想道:“他奸我的媳婦,我如今偏要娶他的妻子,一來氣死他,二來好在鄰舍面前說嘴。

    ” 雖然聽見陸家女兒容貌不濟,隻因被那标緻媳婦弄怕了,情願娶個醜婦做良家之寶,就連夜央人說親,陸家貪他豪富,欣然許了。

    玉吾要氣蔣瑜,分外張其聲勢,一邊大吹大擂、娶親進門,一邊做戲排筵,酬謝鄰裡,欣欣烘烘,好不鬧熱。

    蔣瑜自從夾打回來,怨深刻骨。

    又聽見妻子嫁了仇人,一發咬牙切齒。

     隔壁打鼓,他在那邊捶胸;隔壁吹箫,他在那邊歎氣。

    欲待撞死,又因大冤未雪,死了也不瞑目,隻得貪生忍恥,過了一月有餘。

     卻說知府審了這樁怪事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