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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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白駿請些常接近的同事朋友吃飯。
他早就說過想請客，可是天氣太熱，吃了酒菜怕壞肚子。
現在好天氣，可是在座的客都不大有興緻：流言很多，每個人等都滴溜着處長要換人的事。
雲士剛并沒老呆在上海，他回來已經一個星期，可是瞧樣子還是不對勁&mdash&mdash他是一個人來的，他家眷還在上海。
白駿每天提心吊膽地怕剛舅舅說那句話：&ldquo辦交代&rdquo！ 白慕易最打不起勁：為了五舅舅那個屍身他整整地忙了半個月，花了二十多塊錢。
這個月子兒不夠用，太太來信埋怨他為什麼這個月不寄錢回去。
&ldquo操得你屋裡娘，命裡注定了要破财。
&hellip&hellip他好死不死要死在這裡，還要等他老娘回去了死！&hellip&hellip&rdquo 最糟心的是那些流言。
要是他再失業&hellip&hellip 他不能往下想。
有時他認為不要緊：他工作究竟是努力的，科長也看得起他。
至于白駿&mdash&mdash那地位當然不同，他位子倒有點靠不大住。
白駿可拼命裝着滿不在乎的樣子。
&ldquo我希望早點叫我辦交代：第一，這種銀錢上的事我幹不來，不敢領教，早點脫了手的好，第二&hellip&hellip&rdquo 白太太笑得不大自然，她一想她丈夫得去了飯碗，心裡就緊一下。
她覺得他不該去當什麼庶務股長，以前那個上尉的差使雖然錢少，可很穩當。
她要趕走她的憂慮，就和來客說着電影，麻将，今年秋天女人衣裳是什麼式樣，說着說着就溜着嗓子叫： &ldquo陳媽！陳媽！&rdquo 隻有趙科員和海螺蛳一點不愁什麼：他們倆是處裡的老職員，别人稱他們&ldquo五朝元老。
&rdquo &ldquo打牌打牌！&rdquo趙科員叫。
&ldquo吃過飯再打罷，&rdquo王老八說。
海螺蛳打着手勢，告訴大家現在外國人很愛打中國牌。
&ldquo譬如在Merichien，麻将就非常通行。
&hellip&hellip中國菜也很出風頭。
&hellip&hellip&rdquo 白慕易覺得他應當高興點兒，他就挺一挺胸。
&ldquo洋人總有一種洋麻将。
&rdquo &ldquo沒有，&rdquo海螺蛳大聲說。
&ldquo他們隻有一種Pok。
&rdquo &ldquo就是撲克牌吧，&rdquo王老八聽懂了這個洋字。
&ldquo老衛愛打撲克。
&rdquo &ldquo我也無所謂愛打，&rdquo衛複圭說。
海螺蛳隻瞧衛複圭一眼，沒說話：他倆不大熟識。
衛複圭老覺得他們可憐，不過&mdash&mdash &ldquo他們也會覺得我可憐的。
&hellip&hellip其實我并不比他們&hellip&hellip&rdquo 别人到處碰壁。
他自己知道有條不碰壁的路，可是不去走。
他肘靠在腿上，下巴撐在手上，靜靜聽他們說話：他們不知怎麼一來談到了梁梅軒。
&ldquo不敢領教，他落伍不曉得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rdquo &ldquo落到了閻王那裡，&rdquo王老八說了大笑起來。
&ldquo我勸他努力，勸他學洋文，他還反對哩，這種人真糟心。
&rdquo 衛複圭插了一句嘴： &ldquo我們說他落伍，我們自不落伍麼？&rdquo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世界一天一天進步，我們當然要落伍的。
&rdquo 接着他懊悔說了這些話：幹麼要說？别人理會得麼？ 白慕易對自己說： &ldquo要落伍就真糟心。
&hellip&hellip剛舅舅不走，不會落伍的。
&rdquo 可是這局面像瀑布奔下來那麼快，并且沒辦法。
剛舅舅叫白駿那一科&ldquo辦移交&rdquo。
新處長到差。
許多人都&ldquo另候任用&rdquo。
這隻是兩個星期的事。
白駿和白慕易都失了業。
&ldquo真糟心，沒有生路了，真糟心！&rdquo白慕易說。
最糟心的是這一向他為了他五舅舅的死支了一些錢，接到那張&ldquo着即停職&rdquo的命令，到總務科給算薪水，他到手的是：交通銀行的五元鈔票一張，&ldquo廣東省造&rdquo的雙毫銀币一枚，銅子兒九個。
&ldquo落伍了！&rdquo他顫着聲音。
白駿太太埋怨他丈夫不該把以前那個上尉的差使辭掉。
&ldquo那個事情雖然錢少，倒是個
他早就說過想請客，可是天氣太熱，吃了酒菜怕壞肚子。
現在好天氣，可是在座的客都不大有興緻：流言很多，每個人等都滴溜着處長要換人的事。
雲士剛并沒老呆在上海，他回來已經一個星期，可是瞧樣子還是不對勁&mdash&mdash他是一個人來的，他家眷還在上海。
白駿每天提心吊膽地怕剛舅舅說那句話：&ldquo辦交代&rdquo！ 白慕易最打不起勁：為了五舅舅那個屍身他整整地忙了半個月，花了二十多塊錢。
這個月子兒不夠用，太太來信埋怨他為什麼這個月不寄錢回去。
&ldquo操得你屋裡娘，命裡注定了要破财。
&hellip&hellip他好死不死要死在這裡，還要等他老娘回去了死！&hellip&hellip&rdquo 最糟心的是那些流言。
要是他再失業&hellip&hellip 他不能往下想。
有時他認為不要緊：他工作究竟是努力的，科長也看得起他。
至于白駿&mdash&mdash那地位當然不同，他位子倒有點靠不大住。
白駿可拼命裝着滿不在乎的樣子。
&ldquo我希望早點叫我辦交代：第一，這種銀錢上的事我幹不來，不敢領教，早點脫了手的好，第二&hellip&hellip&rdquo 白太太笑得不大自然，她一想她丈夫得去了飯碗，心裡就緊一下。
她覺得他不該去當什麼庶務股長，以前那個上尉的差使雖然錢少，可很穩當。
她要趕走她的憂慮，就和來客說着電影，麻将，今年秋天女人衣裳是什麼式樣，說着說着就溜着嗓子叫： &ldquo陳媽！陳媽！&rdquo 隻有趙科員和海螺蛳一點不愁什麼：他們倆是處裡的老職員，别人稱他們&ldquo五朝元老。
&rdquo &ldquo打牌打牌！&rdquo趙科員叫。
&ldquo吃過飯再打罷，&rdquo王老八說。
海螺蛳打着手勢，告訴大家現在外國人很愛打中國牌。
&ldquo譬如在Merichien，麻将就非常通行。
&hellip&hellip中國菜也很出風頭。
&hellip&hellip&rdquo 白慕易覺得他應當高興點兒，他就挺一挺胸。
&ldquo洋人總有一種洋麻将。
&rdquo &ldquo沒有，&rdquo海螺蛳大聲說。
&ldquo他們隻有一種Pok。
&rdquo &ldquo就是撲克牌吧，&rdquo王老八聽懂了這個洋字。
&ldquo老衛愛打撲克。
&rdquo &ldquo我也無所謂愛打，&rdquo衛複圭說。
海螺蛳隻瞧衛複圭一眼，沒說話：他倆不大熟識。
衛複圭老覺得他們可憐，不過&mdash&mdash &ldquo他們也會覺得我可憐的。
&hellip&hellip其實我并不比他們&hellip&hellip&rdquo 别人到處碰壁。
他自己知道有條不碰壁的路，可是不去走。
他肘靠在腿上，下巴撐在手上，靜靜聽他們說話：他們不知怎麼一來談到了梁梅軒。
&ldquo不敢領教，他落伍不曉得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rdquo &ldquo落到了閻王那裡，&rdquo王老八說了大笑起來。
&ldquo我勸他努力，勸他學洋文，他還反對哩，這種人真糟心。
&rdquo 衛複圭插了一句嘴： &ldquo我們說他落伍，我們自不落伍麼？&rdquo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世界一天一天進步，我們當然要落伍的。
&rdquo 接着他懊悔說了這些話：幹麼要說？别人理會得麼？ 白慕易對自己說： &ldquo要落伍就真糟心。
&hellip&hellip剛舅舅不走，不會落伍的。
&rdquo 可是這局面像瀑布奔下來那麼快，并且沒辦法。
剛舅舅叫白駿那一科&ldquo辦移交&rdquo。
新處長到差。
許多人都&ldquo另候任用&rdquo。
這隻是兩個星期的事。
白駿和白慕易都失了業。
&ldquo真糟心，沒有生路了，真糟心！&rdquo白慕易說。
最糟心的是這一向他為了他五舅舅的死支了一些錢，接到那張&ldquo着即停職&rdquo的命令，到總務科給算薪水，他到手的是：交通銀行的五元鈔票一張，&ldquo廣東省造&rdquo的雙毫銀币一枚，銅子兒九個。
&ldquo落伍了！&rdquo他顫着聲音。
白駿太太埋怨他丈夫不該把以前那個上尉的差使辭掉。
&ldquo那個事情雖然錢少，倒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