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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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真麻煩！&rdquo
白慕易看了梅軒老先生給他的信就煩躁起來。
信上很簡單：他病了，希望白慕易去看看他，因為這麼大一個地方，親人隻有他一個。
&ldquo為什麼要我去看他，我又不是醫生！&rdquo &ldquo恐怕他&hellip&hellip&rdquo白駿吞吞吐吐地說。
&ldquo他身體很不好，那天我看見他滿面病容。
&rdquo &ldquo糟心！&rdquo 白駿就不再言語。
&ldquo你看去好還是不去好，&rdquo那個問。
&ldquo去就去一趟，不高興去就不去，&rdquo白駿打不起精神地說。
白駿近來有點心事：剛舅舅到上海去了，有人說最近得改組，他不會回來。
剛舅舅沒有叫白駿準備辦交代，或者不至像傳說的那麼着。
可是舅媽也給接到上海，白駿送她到車站的，不過笨重的家具還留在這兒沒帶去。
總務科裡的人都起了點恐慌，别科裡的同事們可沒什麼，也許他們不知道。
白慕易沒聽到這些傳說，他還是像平日那麼起勁。
&ldquo不去總不大好，唔？&rdquo他說。
他決意去看一次他的五舅舅。
請假去麼？ &ldquo剛舅舅到上海去了，請半天假不要緊。
&rdquo 可是他又覺得為了五舅舅請假，似乎有點小題大做。
要剛舅媽病了他也許可以請半天假去看看她&mdash&mdash不過現在她也到上海去白&hellip&hellip白&hellip&hellip &ldquo白什麼啊？有句下江話，&lsquo玩，叫做白什麼的。
&rdquo 他上面還有科長股長，他們都看得起他。
&ldquo呃，請什麼假！我白慕易從沒請過假的。
&rdquo 下了辦公廳他才到梅軒老先生那裡去。
梅軒先生躺在床上，親熱地瞧着白慕易。
&ldquo本來有點病，前幾天一忙，更厲害了。
&hellip&hellip發燒。
&hellip&hellip你摸摸看。
&rdquo 他額頭滾燙的。
&ldquo看醫生沒有？&rdquo白慕易眼睛沒對着五舅舅。
&ldquo看醫生？哪裡有錢看醫生。
&hellip&hellip這是小毛病，毋須去看，睡兩天總會好的。
&hellip&hellip不想吃飯，倒省飯錢。
&hellip&hellip，， 接着他說他本想搬到便宜的房子裡，可是人病了搬不動。
這兒才給了房錢，他得把這一個月住滿。
現在身邊隻有兩三毛錢，可是他不怕，因為最緊要的房錢已經付清了。
這幾天不花什麼飯錢。
白慕易裝啞子，坐在床邊的凳上拿扇子盡扇着。
床上的人像在荒島上找到了一個同類，他和他非親熱不可。
他再三再四地說，&ldquo這地方隻有你一個人是我的親人了。
&rdquo 窗子關着，房間像蒸籠。
蚊子嗡嗡着，恨不得把人擡起來。
到處滾着黴味。
梅軒老先生喘着氣說着話。
他嘴裡發焦，舌子上帶點兒苦味。
眼圈子灰黑色，皮膚枯得像稻草。
他有時突然想他也許會死，他就打一個寒噤。
不希望死。
雖然到了下一輩子也許會有好日子過，那可究竟是渺茫的。
他得活着，在這一輩子好好做一下人。
世界上有一種人熬着大半生，一到晚年就怪幸福的：他許是這種人。
&ldquo我氣色很壞吧？&rdquo他試探地問白慕易。
&ldquo唔。
&rdquo 他全身一冷。
即使知道自己氣色不好，可是不願意别人說穿。
&ldquo生病的時候氣色總不好，&rdquo白慕易說。
&ldquo我怕我的病&hellip&hellip&rdquo說下去他自己也得怕起來，就打住了。
他閉着眼想： &ldquo隻要病好，給我過幾天好日子，我就吃長齋，念經。
&rdquo 白慕易有許多地方叫他讨厭，可是這外甥走了之後他就感得非常寂寞。
隻有他一個人。
沒人招拂他，也沒人和他說話。
他看出白慕易坐在這兒很不耐煩似的，雖然再三叫白慕易常來，可是未必肯來。
寫信叫他可真麻煩，那封信是對房東太太說了許多對不起的話才發了的，而且發了五天别人才來探望。
&ldquo今夜好好睡一晚，明天一定好的。
&rdquo 可是晚上體溫加高，糊塗起來。
第二天早上房東太太站到房門口問他： &ldquo梁老先生好點兒沒有？昨
信上很簡單：他病了，希望白慕易去看看他，因為這麼大一個地方，親人隻有他一個。
&ldquo為什麼要我去看他，我又不是醫生！&rdquo &ldquo恐怕他&hellip&hellip&rdquo白駿吞吞吐吐地說。
&ldquo他身體很不好，那天我看見他滿面病容。
&rdquo &ldquo糟心！&rdquo 白駿就不再言語。
&ldquo你看去好還是不去好，&rdquo那個問。
&ldquo去就去一趟，不高興去就不去，&rdquo白駿打不起精神地說。
白駿近來有點心事：剛舅舅到上海去了，有人說最近得改組，他不會回來。
剛舅舅沒有叫白駿準備辦交代，或者不至像傳說的那麼着。
可是舅媽也給接到上海，白駿送她到車站的，不過笨重的家具還留在這兒沒帶去。
總務科裡的人都起了點恐慌，别科裡的同事們可沒什麼，也許他們不知道。
白慕易沒聽到這些傳說，他還是像平日那麼起勁。
&ldquo不去總不大好，唔？&rdquo他說。
他決意去看一次他的五舅舅。
請假去麼？ &ldquo剛舅舅到上海去了，請半天假不要緊。
&rdquo 可是他又覺得為了五舅舅請假，似乎有點小題大做。
要剛舅媽病了他也許可以請半天假去看看她&mdash&mdash不過現在她也到上海去白&hellip&hellip白&hellip&hellip &ldquo白什麼啊？有句下江話，&lsquo玩，叫做白什麼的。
&rdquo 他上面還有科長股長，他們都看得起他。
&ldquo呃，請什麼假！我白慕易從沒請過假的。
&rdquo 下了辦公廳他才到梅軒老先生那裡去。
梅軒先生躺在床上，親熱地瞧着白慕易。
&ldquo本來有點病，前幾天一忙，更厲害了。
&hellip&hellip發燒。
&hellip&hellip你摸摸看。
&rdquo 他額頭滾燙的。
&ldquo看醫生沒有？&rdquo白慕易眼睛沒對着五舅舅。
&ldquo看醫生？哪裡有錢看醫生。
&hellip&hellip這是小毛病，毋須去看，睡兩天總會好的。
&hellip&hellip不想吃飯，倒省飯錢。
&hellip&hellip，， 接着他說他本想搬到便宜的房子裡，可是人病了搬不動。
這兒才給了房錢，他得把這一個月住滿。
現在身邊隻有兩三毛錢，可是他不怕，因為最緊要的房錢已經付清了。
這幾天不花什麼飯錢。
白慕易裝啞子，坐在床邊的凳上拿扇子盡扇着。
床上的人像在荒島上找到了一個同類，他和他非親熱不可。
他再三再四地說，&ldquo這地方隻有你一個人是我的親人了。
&rdquo 窗子關着，房間像蒸籠。
蚊子嗡嗡着，恨不得把人擡起來。
到處滾着黴味。
梅軒老先生喘着氣說着話。
他嘴裡發焦，舌子上帶點兒苦味。
眼圈子灰黑色，皮膚枯得像稻草。
他有時突然想他也許會死，他就打一個寒噤。
不希望死。
雖然到了下一輩子也許會有好日子過，那可究竟是渺茫的。
他得活着，在這一輩子好好做一下人。
世界上有一種人熬着大半生，一到晚年就怪幸福的：他許是這種人。
&ldquo我氣色很壞吧？&rdquo他試探地問白慕易。
&ldquo唔。
&rdquo 他全身一冷。
即使知道自己氣色不好，可是不願意别人說穿。
&ldquo生病的時候氣色總不好，&rdquo白慕易說。
&ldquo我怕我的病&hellip&hellip&rdquo說下去他自己也得怕起來，就打住了。
他閉着眼想： &ldquo隻要病好，給我過幾天好日子，我就吃長齋，念經。
&rdquo 白慕易有許多地方叫他讨厭，可是這外甥走了之後他就感得非常寂寞。
隻有他一個人。
沒人招拂他，也沒人和他說話。
他看出白慕易坐在這兒很不耐煩似的，雖然再三叫白慕易常來，可是未必肯來。
寫信叫他可真麻煩，那封信是對房東太太說了許多對不起的話才發了的，而且發了五天别人才來探望。
&ldquo今夜好好睡一晚，明天一定好的。
&rdquo 可是晚上體溫加高，糊塗起來。
第二天早上房東太太站到房門口問他： &ldquo梁老先生好點兒沒有？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