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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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易從腦袋到腳尖看一遍。
&ldquo他或許要對我敬禮了，&rdquo白慕易想。
不知怎麼岔那中士并沒有敬禮，隻對麻子： &ldquo你請他到這裡等一會罷，&rdquo指指副官室隔壁一間&mdash&mdash上士室。
他走了。
房間狹而長，一排有好幾個窗子，亮倒挺亮的。
靠壁一張小小的床，床下東一個西一個放着些破皮鞋，餅幹罐頭，酒瓶，洋油箱，粉筆匣，這些似乎不大願意躲在床下，有幾個擠了出來，要是你坐上床，這些東西會絆住你的腳的。
當窗一張桌，放了些《應酬文柬指南》，《公文程式大全》，标點本《三國演義》。
一件油得發光的棉大衣挂在釘上，這件大衣大概還是去年穿的。
&ldquo我的床要鋪到這裡，&rdquo他計劃着。
&ldquo不好，這裡當風，&rdquo又自己反對。
&ldquo這房子倒不錯，&rdquo白慕易對麻子說。
&ldquo請坐坐，&rdquo麻子走了。
以後差不多每分鐘總有個兵士到房門口張他一眼就走。
在門口出現的臉子，白慕易瞧來仿佛都差不離：好像都是黃黑色的。
衣裳老是件灰布衣。
這許多人也許隻是一個人。
可是有一點他記得住：每回的臉子總是陌生的。
對的，是有許多人，他們瞧瞧這位新到的官。
白慕易就挺直地坐着，裝個威嚴的樣子，同時做出滿不在乎的勁兒。
号聲。
外面的鐘打八點。
白慕易流起汗來。
可是沒動靜。
想要站起來到房間外面走走。
但他怕這是不大禮貌的，會丢面子。
腰有點發酸。
他運氣真可不大好：從他挺直了腰幹坐着以後，竟就沒一個兵來張他過。
一個兵到房裡來了，很忙似地。
對白慕易點點頭，就開開抽屜翻出些紙看着。
他符号上寫着上士，名字是沈什麼，他瞧不明白。
&ldquo上士也是兵誇子麼？&rdquo白慕易問自己。
&ldquo糟了心！&rdquo 打算要問上士公事忙不忙，可是那上士： &ldquo白先生請再坐一會，胡副官就要來了。
&rdquo 差不多九點鐘才見到了胡副官。
白慕易興奮得連肌肉都在打戰。
胡副官比白慕易高一個腦袋，手上長着許多黑毛。
三十幾歲，并不壯。
嘴角上老攣痙地動着，往往使别人附會到他是在跟你裝鬼臉開玩笑。
臉的輪廓都是直線與角組成的，像立方派的塑像。
&ldquo你以前幹過這種事沒有？&rdquo胡副官的口音是京話，帶了很濃厚的湖南尾子。
&ldquo沒有幹過。
&rdquo 那個又把信瞧一下，想了一會。
&ldquo你讀過幾年書？進過什麼學校？&rdquo &ldquo學堂沒有進過。
讀的老書。
&rdquo &ldquo晤。
&hellip&hellip沈上士，沈上士！&rdquo他就打打桌上的鈴子。
&ldquo他是&hellip&hellip&rdquo又瞧瞧信，&ldquo他叫白慕易，新補的。
你帶他去。
待一會你填個符号給他。
&rdquo 符号： &ldquo傳令下士，白慕易&rdquo 白慕易差點兒沒昏倒。
&ldquo我做夢麼，我做夢麼？&rdquo 他希望這是一個夢。
&ldquo十四隻花邊一個月，還有生路麼？&rdquo他告訴白駿。
身上已是一套灰布軍衣了，有種很濃的新布臭味。
白駿搖着他的長臉： &ldquo不能這樣說的。
有事總比閑住好些。
第一，你現在無論如何火食錢總賺到了手。
&hellip&hellip第二&hellip&hellip第二&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真想不幹。
&rdquo &ldquo什麼話！&rdquo白駿太太微笑着。
&ldquo十幾塊錢的事在如今也不容易找哩，找到了還不幹麼？&rdquo 白慕易不言語，噓了口氣。
白駿低聲地： &ldquo将來有機會仍是可以另外設法的，急什麼。
&hellip&hellip我們剛舅舅的事馬上就會發表，那時候再&hellip&hellip不過你千萬不要說出去：第一，怕說出去不大好。
第二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唔。
&rdquo 以後白慕易很少到白駿家裡去，他怕瞧見打牌的那些人：他覺得自己降低了。
五舅家也不大去：他見到五舅會臉紅起來。
&ldquo他或許要對我敬禮了，&rdquo白慕易想。
不知怎麼岔那中士并沒有敬禮，隻對麻子： &ldquo你請他到這裡等一會罷，&rdquo指指副官室隔壁一間&mdash&mdash上士室。
他走了。
房間狹而長，一排有好幾個窗子，亮倒挺亮的。
靠壁一張小小的床，床下東一個西一個放着些破皮鞋，餅幹罐頭，酒瓶，洋油箱，粉筆匣，這些似乎不大願意躲在床下，有幾個擠了出來，要是你坐上床，這些東西會絆住你的腳的。
當窗一張桌，放了些《應酬文柬指南》，《公文程式大全》，标點本《三國演義》。
一件油得發光的棉大衣挂在釘上，這件大衣大概還是去年穿的。
&ldquo我的床要鋪到這裡，&rdquo他計劃着。
&ldquo不好，這裡當風，&rdquo又自己反對。
&ldquo這房子倒不錯，&rdquo白慕易對麻子說。
&ldquo請坐坐，&rdquo麻子走了。
以後差不多每分鐘總有個兵士到房門口張他一眼就走。
在門口出現的臉子，白慕易瞧來仿佛都差不離：好像都是黃黑色的。
衣裳老是件灰布衣。
這許多人也許隻是一個人。
可是有一點他記得住：每回的臉子總是陌生的。
對的，是有許多人，他們瞧瞧這位新到的官。
白慕易就挺直地坐着，裝個威嚴的樣子，同時做出滿不在乎的勁兒。
号聲。
外面的鐘打八點。
白慕易流起汗來。
可是沒動靜。
想要站起來到房間外面走走。
但他怕這是不大禮貌的，會丢面子。
腰有點發酸。
他運氣真可不大好：從他挺直了腰幹坐着以後，竟就沒一個兵來張他過。
一個兵到房裡來了，很忙似地。
對白慕易點點頭，就開開抽屜翻出些紙看着。
他符号上寫着上士，名字是沈什麼，他瞧不明白。
&ldquo上士也是兵誇子麼？&rdquo白慕易問自己。
&ldquo糟了心！&rdquo 打算要問上士公事忙不忙，可是那上士： &ldquo白先生請再坐一會，胡副官就要來了。
&rdquo 差不多九點鐘才見到了胡副官。
白慕易興奮得連肌肉都在打戰。
胡副官比白慕易高一個腦袋，手上長着許多黑毛。
三十幾歲，并不壯。
嘴角上老攣痙地動着，往往使别人附會到他是在跟你裝鬼臉開玩笑。
臉的輪廓都是直線與角組成的，像立方派的塑像。
&ldquo你以前幹過這種事沒有？&rdquo胡副官的口音是京話，帶了很濃厚的湖南尾子。
&ldquo沒有幹過。
&rdquo 那個又把信瞧一下，想了一會。
&ldquo你讀過幾年書？進過什麼學校？&rdquo &ldquo學堂沒有進過。
讀的老書。
&rdquo &ldquo晤。
&hellip&hellip沈上士，沈上士！&rdquo他就打打桌上的鈴子。
&ldquo他是&hellip&hellip&rdquo又瞧瞧信，&ldquo他叫白慕易，新補的。
你帶他去。
待一會你填個符号給他。
&rdquo 符号： &ldquo傳令下士，白慕易&rdquo 白慕易差點兒沒昏倒。
&ldquo我做夢麼，我做夢麼？&rdquo 他希望這是一個夢。
&ldquo十四隻花邊一個月，還有生路麼？&rdquo他告訴白駿。
身上已是一套灰布軍衣了，有種很濃的新布臭味。
白駿搖着他的長臉： &ldquo不能這樣說的。
有事總比閑住好些。
第一，你現在無論如何火食錢總賺到了手。
&hellip&hellip第二&hellip&hellip第二&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真想不幹。
&rdquo &ldquo什麼話！&rdquo白駿太太微笑着。
&ldquo十幾塊錢的事在如今也不容易找哩，找到了還不幹麼？&rdquo 白慕易不言語，噓了口氣。
白駿低聲地： &ldquo将來有機會仍是可以另外設法的，急什麼。
&hellip&hellip我們剛舅舅的事馬上就會發表，那時候再&hellip&hellip不過你千萬不要說出去：第一，怕說出去不大好。
第二呢&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唔。
&rdquo 以後白慕易很少到白駿家裡去，他怕瞧見打牌的那些人：他覺得自己降低了。
五舅家也不大去：他見到五舅會臉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