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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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一過去,梅軒老先生擔憂着裁員的消息。

     &ldquo我既然沒有積蓄,兒子又不能夠養我們,要是被裁,隻有死路一條。

    &rdquo 太太隻歎氣,不言語。

     梅軒老先生恨起太太來。

     &ldquo跟你講是白講的,你一個月之中總要醉二十九天。

    将來大家沒飯吃。

    看你向哪個要酒吃。

    &hellip&hellip我快六十的人,還要養兒子媳婦。

    &hellip&hellip&rdquo 勇嫂雖然在大聲地咳嗽,可是梅軒老先生的話都聽見的:隻要他們提到&ldquo兒子媳婦&rdquo這樣的字眼,她就不要用聽覺也知道别人談到了她&mdash&mdash這成了她的本能。

     可是她隻管自己咳嗽着,不言語。

    她給梅軒兩老做一切的事,像個奴隸。

    說起來是梅軒老先生養着兒子媳婦,可是其實,勇哥每月寄四塊錢算勇嫂的火食的,不過這個月的不知怎麼回事還沒寄來。

    梅軒老先生剛才的話是針對着這個吧。

    可是勇嫂不說一句話。

    她把汽爐燒起來,發着憤怒似的叱叱聲,房子裡滿是酒精蒸汽的味兒。

    她于是把個小鍋子放上去,舉動馳緩得像蝸牛。

    咳一下,汽爐上的火焰就搖動一下。

    她很心閑,仿佛眼前的世界就得漸漸推移過去,至于消失,于是一個新的世界開了門讓她進去:這是說,她最近決定了一件事。

     她跟她翁姑一樣是田間出身的人。

    以前她爹媽并沒告訴她應當怎麼做媳婦,可是她似乎很知道:她瞧得多。

    别人做媳婦是要服從,不論丈夫,不論翁姑:家裡一切要用力氣的事都得做。

    她勇嫂就知道了:做媳婦的此外沒有第二個方式。

    在故鄉結了婚,她就開始抐鞋底,縫衣,,到竈裡去燒柴,同時忍受着梅軒老先生的咀咒。

    可是一到了城市,她所見的又是一種生活:她發見做媳婦的有種種方式。

    先是驚異,接着有點佩服别人做媳婦的那種勇氣和膽大。

    她覺得她應當也做一個&ldquo人&rdquo。

    她想到她那奴隸似的生活,長輩的咀咒。

    他們所謂做長輩的憑什麼那麼虐待她:梅軒老先生在事實上并沒養着兒子媳婦&mdash&mdash勇哥不是按月貼火食麼? 反感在她内裡煽動着,漸漸表現到行為上。

    第一步,她對鍋子碗盞那些什物報複起來: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把鍋子之類很重地放到地上,拿碗也是,拍!一聲重響放到桌上。

     &ldquo你生哪個的氣!&rdquo梅軒老先生在這裡得叫起來,把嘴唇翹出寸把高。

    &ldquo你怎麼不把飯碗菜碗都打碎呢!&rdquo 雖然反感,可是不開口。

     反抗的成份天天地累積起來,可爆發了。

     那天: &ldquo拿洋火來,&rdquo老頭兒叫。

     她去拿了盒油膩膩的火柴來,扔到靠着梅軒老先生的桌上。

     梅軒老先生不伸手抓洋火,隻瞪她一眼。

     &ldquo來!&rdquo他說。

    &ldquo做媳婦作興這樣子麼!&hellip&hellip我要你拿洋火,你就對我一丢,晤。

    &hellip&hellip哪裡有這種樣子的!&hellip&hellip人家說起來還當我是姑息你們。

    &hellip&hellip翁姑待你們寬,待你客氣,你就以為你可以吃住我麼!&hellip&hellip這樣一丢&hellip&hellip太豈有此理,你實在太不把翁姑放在眼睛裡了!&hellip&hellip這樣一丢!&hellip&hellip丢,丢,丟你娘的pi!太沒有樣子了,太&hellip&hellip&rdquo 接着咆哮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