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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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鐘,李益泰忽然來找梅軒老先生。

    他抿抿嘴,忍不住笑地。

    一進門就叫起來: &ldquo報告一個好消息!反動分子總沒好下場:哼,邱七&hellip&hellip警察&hellip&hellip他抓了去了&hellip&hellip&rdquo 可是梅軒老先生非常吃驚。

     &ldquo什麼?&hellip&hellip哪個抓哪個?&hellip&hellip&rdquo &ldquo警察抓邱七先生&hellip&hellip怎麼那麼大驚小怪的?&rdquo &ldquo怎麼抓去的?&rdquo這位老先生張大了眼。

     &ldquo聽說有什麼嫌&hellip&hellip不是有陰謀就販賣鴉片煙。

    &rdquo 老先生一把抓起他的瓜皮帽帶到頭上,一個勁兒奔了出去。

    可是突然又站住。

     &ldquo如今人在哪裡?&rdquo &ldquo總是在這兒的警察署吧。

    &rdquo 邱七先生是同鄉,常愛發些荒謬的議論。

    他梁梅軒雖然痛心嫉首地反對着他,可是尊重他:邱七先生是好人,待人有血性,别人都在人本位上敬愛他。

    梅軒老先生一聽說他給抓了去,他隻有工夫想: &ldquo這種好人也捉将官裡!&rdquo 他跑到了街上。

     &ldquo要營救,&rdquo他想。

     梅軒老先生走得很快,他自己不知道走向什麼地方去。

     風呼呼地響,地上卷起灰土,街上像用跠子洗過似的幹淨。

     &ldquo找培本罷。

    &rdquo 他打回頭。

     頂着風走,兩條腿爬山似地跨着,身子向前彎着。

    他老耽心着怕自己會給風吹倒,及仿佛怕身子的棉袍子或者小棉襖會給風卷去。

    他有點怨恨起來。

     &ldquo娘賣pi!&rdquo 可是他不知道該咒罵誰。

    現在他沒時間去想什麼,去理解。

    他現在隻做着&ldquo人&rdquo應當做的事。

     一些沙土吹進了的他的眼睛。

     &ldquo娘賣&hellip&hellip!&rdquo 拿袖子擦眼,淚水沁了出來。

    腳還是不停。

     一瞧見劉培本家的大門,梅軒老先生忽然有寫了什麼得意之作似的高興,心跳着。

     劉培本不在家。

     他埋怨地想: &ldquo平素這時候在家,今天偏偏不在家!&hellip&hellip娘賣pi,野種!&hellip&hellip&rdquo 他可并沒打算罵劉秘書:罵的似乎是另一種人,不過他不知道,也不預備去知道這是種什麼人。

     一打轉,梅軒老先生就順着風走了。

     &ldquo回去算了罷,&rdquo跟自己商量。

     邱七反正是暴徒,抓去就抓去:咎有應得。

    他梁梅軒為了這麼一個邱七,去吹風,去跑,這似乎太那個了,太&hellip&hellip &ldquo回去回去!&rdquo 一個邱七的影子浮在他眼前。

    邱七接濟過他。

    邱七熱心探望過他的病。

    邱七安慰過他,正是别人都不大瞧得起他的時候。

     &ldquo邱七不過太&lsquo新&rsquo,&rdquo梅軒老先生肚子裡說,&ldquo人倒是&hellip&hellip娘賣pi,路這樣不平!&rdquo 一塊突出的小石頭幾乎叫他摔交,他一陣熱。

     他轉了彎:不回去了。

     &ldquo邱七是好人。

    &hellip&hellip邱七如今一定很冷。

    &hellip&hellip邱七為什麼要這樣?為生計所逼吧。

    然而&hellip&hellip&rdquo 邱七是有飯吃的。

     梅軒老先生想不明白好好好一個人幹麼要去犯罪。

    可是他對邱七有句斷語大概不會錯:&ldquo邱七是英雄&rdquo。

     接着他起了種慚愧:怎麼剛才競想回去了?一個英雄,一個好人,現在落了難,他能袖手旁觀麼&mdash&mdash做人的道理不是這樣的。

     他又對着風走。

    他兩腿很費勁。

    風逼得他氣都透不過來。

    他挺挺胸,可是沒有挺得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