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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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

    &rdquo 像是她的一種本能似的,她熟練把些豆油倒到鍋裡。

    她一面想着這時候梅軒說話的那張嘴,那長長的黑指甲,她笑了出來。

    她知道梁老太太現在一定也像平常那麼坐着,梁老先生的話在她耳朵邊波動着,她像在聽他的,又像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如果老頭正面地攻擊到太太身上,老太太就得回嘴。

    勇嫂可憐起婆婆來,她微微歎口氣,肺裡的痰給吹得呼盧呼盧地響,于是又悠長地狂咳着。

     梅軒老先生還在用鏽鐵似的聲音在說話。

     &ldquo想想,真是不得了。

    &hellip&hellip家裡的人除開我再沒有人間問明天的米哪裡來。

    什麼事都要我這個老牛來撐。

    &hellip&hellip一旦被裁,看大家也餓不餓肚子,橫豎不是我一個挨餓!&hellip&hellip&rdquo 老太太想要說什麼,可是沒開口。

     外面刮了風。

    不上幾分鐘風更大了,似乎全世界都給吹得動搖着。

    屋子給風襲得格勒格勒地響,像馬上就得吹倒似的。

    房門給吹得一開一關,發出憤怒的大聲。

     梅軒先生關了房門,上了闩。

    仿佛這風吹散了他的憂郁,他不再瀉出他的牢騷,隻像埋怨風不應當打斷他的思想似地,鑽着嘴唇。

    接着歎了口怪長怪長的氣。

     &ldquo這風真古怪!&rdquo他自言自語。

     牆上黏着的一張紅紙給吹得顫動,叫着一種凄厲的聲音,似乎在求援。

    可是大家都沒注意到它,它就絕望地一聲喊,飛到了地上。

     這位老先生檢起這紙條,鄭重地塗上衙門裡領來的膠水,又嚴肅得像一種什麼大典似地把它貼上原來的地方。

     紅紙上面的字是梅軒老先生寫的&mdash&mdash一筆好蘇字。

     一事無成空歎流光之既往 萬愁交攢不知涕淚之何從 元旦試筆 梅軒老先生在房裡繞着圈子。

    一走過這紅紙條,他總得向它偷看幾眼。

     雖然沒開口,痛苦可還擺在面前:這痛苦似乎并不隻是個抽象的東西,卻是一個凝固的物體,仿佛甚至于摸得到,瞧得見。

    這具體的東西像長在身上的一個疙瘩,固執地釘着他梅軒老先生。

    他以前還打算擺脫它&mdash&mdash或者可以說:割掉它。

    可是現在他認為這不可能,這鳥東西也許要釘住他一輩子,到死為止。

     他還在繞圈子,每一個圈子老遇着些單調無生意的東西:先是歪歪倒倒的床,于是凳子,于是那張&ldquo元旦試筆&rdquo,于是桌子,于是不大透氣的窗戶,于是&mdash&mdash那憔悴的老太太。

    她不開口,也不像在想什麼,隻有時輕輕地搖動她的腦袋,頭上給墨膠着的一部份就電似地閃光。

     走到第十來個圈子,他在桌邊停住,預備拿煙。

    可是他不去拿。

    拔腳要走,他又停住。

     他用沈着的聲音對太太說: &ldquo我固然背時。

    怎麼你也那樣背時!&hellip&hellip&rdquo 太太深深地瞧了他一眼。

     過了好一會,她癟着嘴問: &ldquo這回飯碗一定會要打碎麼?&rdquo &ldquo那當然,&rdquo那個把手筒到袖子裡。

    &ldquo裁員&hellip&hellip那當然。

    &hellip&hellip這無論如何是&hellip&hellip&rdquo 她不出聲地抽口氣。

     &ldquo你覺得&hellip&hellip&rdquo 下面她沒問下去。

     &ldquo唔,&rdquo他會意地用鼻孔應一聲。

     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