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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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要請讀者諸君到長江沿岸的一個城市裡去看看。

     靠江有個肮髒的小碼頭,堆着些麻布袋和蘆柴。

    許多苦力肩着些重東西走着沿江的那條大街,哼着,淌着汗,打着赤膊&mdash&mdash其實這時候已經到了秋天。

    大街上很擁擠,要是有兩輛黃包車面對面相遇着,行人就得避到店家裡面去,不然你的腳就會給黃包車軋傷的。

    碼頭以西店家就很少了,再走過去就成了條曲曲折折山道似的黃泥路:路北是些小樹木,路南&mdash&mdash無所謂路南,那裡就是江岸,水打着岸腳,嘩喇嘩喇響着。

    江水看來似乎很濃,像放了許多赤砂糖的藕粉。

     再向西走個什麼三四裡路,就得瞧見一些石磴子:大家把這兒叫鎮風亭。

    其實并沒有什麼亭子。

    一個多月以前,有個苦力模樣的人在這兒投江,據說是因為失了業,也有人說是為了他賭虧空了。

     江水膩膩地滾着,灣灣曲曲一直滾到煙霧霧的地平線那裡。

     鎮風亭往北有條小路到小西門。

    可是到這裡來旅行的人并不走這條路:他一上碼頭,可以走那條和大街交叉的路進大南門的。

    這就進了城。

    街道都像山道似地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爬過南門大街那個山崗子,轉幾個灣,就是出名的二郎廟。

    這條幹幹淨淨的短巷子裡沒有一所不像樣的房子,都住着全城的一二等人物。

    許多屋子門外橫挂着一塊木闆,上面寫着金字:什麼什麼&ldquo及第&rdquo之類。

    隻有一家是什麼什麼會館&mdash&mdash一星期前這裡也到了個闊人,穿着武裝,還帶來了個家夥像是他的馬弁。

     &ldquo他們究竟什麼路數?&rdquo會館裡的人說着。

     &ldquo總有點來頭的。

    &rdquo &ldquo聽口音不像是同鄉哩,那家夥。

    &rdquo &ldquo他自己說是的。

    &rdquo &ldquo呸,&rdquo那個吐口唾沫。

    &ldquo好大勢子,客氣話也不講一句就要我們讓他!&rdquo 說着話的人就瞪着眼,向對面那一排朝南的房子瞧了一下。

    他們本來住在那裡的,可是給那個新來的闊人攆走了。

     最近他們都和那馬弁似的人打熟了:知道他并不是個馬弁,而且也有點兒來路。

     &ldquo我是到此地來找官做的,&rdquo那人說。

     &ldquo那位李先生呢?&rdquo &ldquo他當過參謀長。

    &hellip&hellip他講他要替我謀個知縣,不過&hellip&hellip不過&hellip&hellip知縣是&hellip&hellip常常有知縣給土匪擄去的哩,真糟了心!&hellip&hellip&rdquo 大家都用嫉妒的眼睛瞧着他。

    他取下他的博士帽,用手指彈了幾下,又把它歪帶在後腦勺上,就挺挺胸脯說: &ldquo知縣我不大願意當。

    &hellip&hellip我這回才交卸&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哪一縣?&rdquo &ldquo這是&hellip&hellip&rdquo他紅着臉。

    &ldquo是青島裡面一個什麼縣。

    啊呀,真糟心,我連縣名也忘記了。

    離山西不遠。

    &rdquo 會館裡的人都趕着叫他白縣長。

     &ldquo白縣長留了一些錢了吧,&rdquo木匠楊貴生問,接着伸了伸舌子。

     白縣長瞧了楊貴生一眼。

    這木匠在家鄉有家小小的店,現在倒了,流落到這裡,住在會館已經半年多。

    愛賭錢,愛喝酒。

    會館裡幾個窮上等人告訴白縣長要小心他&mdash&mdash這家夥手腳不幹淨。

     可是白縣長沒注意到這些,他隻滴溜着一件事: &ldquo怎麼李益泰還不回來呢?&rdquo 他一直等到夜裡十二點鐘。

     &ldquo李先生你一定要給我幾個飯錢。

    &rdquo &ldquo怎麼,&rdquo李益泰叫起來,&ldquo沒錢了麼?&hellip&hellip走的時候我給了你五塊,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