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 苦惱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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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已經很熟了,我在這裡等着她罷。

     聽差也不能将她拖住,隻好由她走着。

    還好,上房幾個女仆都和她熟,招待在客室裡坐着。

    她問過:&ldquo陸太太什麼時候回來? 女仆所答是說不定。

    她想着還沒有吃晚飯呢,若是出去吃了點心再來,進進出出,惹人家讨厭,不出去吃點東江,肚子可又餓了,且等幾分鐘,候陸太太回來罷,她總會回來吃飯的,于是和女仆要了幾分報來看着。

    女仆自沒有奉陪客人的資格,由她靜悄悄的将幾分報看完。

    可是這個靜悄悄,對于她并沒有什麼好處,她呆呆的坐在這裡,遙遙聽到外面院子裡碗碟的撞擊聲,似乎是他們公館裡已經開飯了,也就為了有點感觸,立刻就嗅過一陣濃烈的飯香。

    嗅到了飯香,同時也就發覺肚子裡饑餓。

    可是自己是個很生的客人,怎好教人家開飯來吃?隻有把看完的報紙,在電燈下重新再看上一遍。

    可是要會談的這位姑太太,越等越不來,看看手表時,卻又隻有七點多鐘,事實又并未多等。

    女仆們泡的一蓋碗茶,自己呷一口又呷一口,便是這偶然的舉動,也把這藍碗茶呷得隻剩了一撮茶葉,粘貼在碗底上。

    她雖坐在一張沙發椅上,而這沙發也變成冷闆凳,坐着讓人感到周身酸疼。

    好在這裡是電燈通明的,這就站起來看看客廳裡四壁挂的字畫,把字畫都賞鑒完了,那位姑太太還不曾回來。

    連老媽子都覺得讓她等久了,心裡不過意,倒是到客廳裡來敷衍了兩次。

     華小姐實在餓了,便将旅行袋交給女仆,說是會朋友,因為有要緊的事,和陸太太商量,回頭還要來。

    女仆自沒有什麼話可說。

    但她走到院子裡的時候,卻聽到旁邊屋子裡有人嘻嘻的笑着,這就不免心裡一動。

    難道他們是在笑我嗎?于是故作鎮定,緩緩的走出章公館。

    但也沒有走遠,就在附近小面館裡吃了兩碗面,惟恐回去章公館太晚了,叫不開大門來。

    本來自己在章公館裡等久了的時候,有點兒氣憤,下了決心出去找旅館了。

    可是和洪安東約定了,明早一路去見蘇伴雲,若住在旅館裡,一早到章公館,他們家是起得晚的,那更不方便了。

    在忍耐之下,吃完了面,再到章公館去,那已經是将近十點了。

    而那位陸太太還沒有回來,找着了一個認識的老媽子,向她笑道:&ldquo你們小姐說過,我有事可以随便來到你們公館來的,我真沒有想到你們姑太太,今晚偏不在家。

    天已晚了,我又不能到親戚家裡去,沒有法子,我還隻有麻煩你了,你找個地方讓我睡覺罷,什麼地方都可以,不必太費事。

     她雖是這樣謙遜着,料着女仆不再引到小姐房屋裡去睡,也會是上房一間很好的屋子。

    可是老媽子聽了這話,臉上已有了猶豫之色,卻強笑着道:&ldquo主人不在家裡,我們是招待不周的。

     華小姐又補了句謙遜的話道:&ldquo我常來麻煩你們,随便找個地方就可以的。

     老媽子隻好又讓她在客廳裡等着,和她出去安頓床鋪。

    這次是茶也沒有倒,足空等了半小時,她才引到後進一間屋子來。

     這裡是一間小小的後廂房。

    屋子裡,有一張條桌,兩把椅子,還有個像很久未用的梳妝台,床是有黑木架床。

    床上有一條薄褥子,一條棉被,連床罩都沒有,好像是臨時鋪着的。

    隻看桌上懸下來的那盞電燈罩子,上面還有很多的灰塵,這雖是間上房,卻沒有地闆,仿佛有一種發黴的氣味。

    那末,這裡好久沒住過人的了。

    自然,這比小旅館好得多,可是在章公館恐怕老媽子住的下房,也比這好些。

    心裡盡管有一百個不願意,也不好說什麼,還不住的點着頭笑說麻煩。

    女仆道:&ldquo華先生,你就睡罷,恐怕姑太太不會回來了。

     華傲霜笑道:&ldquo索興麻煩你一下,請你倒杯開水來,這屋子裡沒有痰盂,順便給我帶一隻來,對不起,對不起! 這位女仆因她不住的客氣,也都隻好照辦了。

    也許是她加倍的小心,走的時候,替客人帶上了房門。

    而在華小姐看來,簡直是她怕麻煩,表示不再來了。

    和傭人說了許多好話,還是受人家的冷眼,真是有苦說不出。

    這次作客,比上次來時差多了。

    主人不在家,也不能見怪。

    正懊喪着,偏是天又下起雨了。

    屋子裡冷冰冰的。

    料着等的人,今晚也不會回來,隻好展開被子來睡。

    墊的褥子很薄,下面藤繃子,隻管向上透冷氣。

    而且沒有枕頭,将長衣卷了,當着枕頭,大衣蓋在被上,上半截算還可以,伸了兩腳,又怪涼的。

    這和那次住小旅館的滋味,雖也好一點,但想到作這不速之客,處處受着拘束,還不如住旅館自由。

    人家說我辦合作社是苦惱的追逐,這第一步就實現了。

    越想越蹩扭,遠遠的聽到章公館上房的鐘,敲過了一點,方才歎口氣不想了。

    次日天亮,就冷醒了。

    這才明白了,原來屋角裡有半邊窗子落了兩塊玻璃。

    心想真是豈有此理!這傭人把我引在冰窖裡睡了一宿,趕快起來,把衣服穿着,把大衣加上。

    可是章公館裡還靜悄悄地,又不便出去。

    不漱口,不洗臉,就這樣坐在冷屋子裡看窗外的檐溜。

    這一分苦惱,也真夠追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