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救命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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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在會計處先通融一下。

    怎麼樣?可以想法子嗎? 石繼崇将頭連連搖擺了幾下,淡笑道:&ldquo這實在沒有法子可想,數目大了一點。

     洪安東指了他身後那個保險箱子,紅了臉道:&ldquo你那箱子裡,十倍我希望的這個數目也不止吧?我既不是支薪,也不是借款,不過拿書在這裡作抵押,通融二萬元,三五天内就還。

    我的書,都是很值錢的書,決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人生在世,哪裡就不可與人一種方便? 石先生把第二支紙煙又抽完了,他使勁把那紙煙頭子向痰盂子裡一扔,沉着臉道:&ldquo陶先生剛才說了,我這裡又不開當鋪。

    不錯,保險箱子裡有錢,這錢并不是我的,我有什麼法子可以處決它?洪先生有急用,别位先生也會有急用,全校幾百位教職員有了急用,都來找我,我還沒有許多家産來賠墊呢。

    我是按照校長命令行事,隻要有校長一張紙條子,慢說是兩萬,甘萬,四十萬,我不都須照付嗎?沒有校長的命令,各有各的責任,我不能破這個押款的例子,免得全校援例。

    洪先生有來和我麻煩的工夫,你直接的去找校長一趟,拿一張條子來,不省事多了嗎? 洪安東見他的話軟中帶硬,已有了三分氣忿,再看他身上穿了一套畢挺的花呢西服,裡面是花紋羊毛衫,兩隻手插在衣袋裡,偏了頭向窗子外望着,那一副神氣,直令人不能忍受。

    便道:&ldquo我不知道去找校長嗎?若是這錢可以等着明天用,我有的是時間去和校長說話,無奈我那孩子害的是盲腸炎,急于要把她送到醫院去,我不及去找校長了,所以到總務處會計處來通融一下。

    在學校裡的職員雖多,也不會有家眷都害盲腸炎。

    你怕什麼援例?就是援例,有東西作抵押,也不會讓總務處為難。

     石繼崇且不回答他的話,掉過臉去向同事們淡笑道:&ldquo我們這當鋪是開定了。

     洪先生将手一摔,扭身就走。

    走到房門口,回身又望了他道:&ldquo有兩句話我還不得不說明,你是校長小同鄉,又是校長親戚。

    兩萬元數目雖大,于今在你們總務主任會計先生手上,算得了什麼?你不負點責任借兩萬元給我,校長也決不能為了這小事,免了你的職。

    我們穿破藍布大褂,你穿上等西裝,我們天天吃紅苕粥,你們吃的是肥魚大肉,我們在課室裡喊幹了嗓子,可是為你擡轎。

    你若不信,請問這個大學是沒有你這些經濟專家辦不成呢?還是沒有我們這班窮教書的才辦不成?人為了救命,出來奔走幾個錢,總是可憐的事。

    你念在我們為你擡轎一點上,幫一點小忙,有什麼要緊?就算這兩萬元由你賠墊了,也隻當你玩了一場小撲克,有什麼要緊?你不要看我人老實,我有話還得交代明白。

     說着,一扭身子走了。

    走雖走了,但聽到會計室裡人聲一陣喧嘩,似乎對于自己這一番話,有一種強烈的反映。

    心裡這就想着,你盡管不滿意,反正你要發别人的薪水,你也不能單獨扣下我一個人的,你們是一點人類的同情心都沒有。

    他心裡如此想着,走出去了很遠,還回轉頭來搖了兩下。

    他緩緩的向前走着,他的心神也就定了一定,心裡也随着生了一個感想,哪裡走?回家嗎?生病的人靜靜的躺着,正候了帶錢回去送她進醫院,空着手是怎樣的去交代呢?他越是這樣的想着,步子也就越發地緩了下來。

    在大路上不免擡起頭向一棵大樹張望着,好像張望着就可以由大樹上落下鈔票來似的。

    他手提了手杖,兩手挽到背後,将臉看了霧氣沉沉的天空。

    因自言自語的道:&ldquo孩子等着我救命,救命是要錢的呀!除了找總務主任,找會計,我就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嗎?不管了,把病人擡到醫院裡去再說。

    醫院是慈善性的機關,他決不能為了沒繳費,讓病人死在院外頭。

    好,就是這樣辦。

     他忽然在絕路上生了一個妙着,晃動了手杖,拔步就走。

    可是隻走了七八步,他第二個感想又來了。

    假使醫院像這位會計先生一樣,決不通融,那怎麼辦?本校的同事,還不肯通融,醫院是生人,他們反肯通融嗎?病家都援了我這個例,醫院哪有許多錢賠墊?那末,他決計是不許把病人擡進醫院的,隻有讓病人死在醫院外面了。

    他這個轉念,把他從迷惑中驚醒過來,他又呆呆地站在路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