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兩位老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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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席,就讓了這位司機。

    這個世界,人不當以發财為第一嗎? 曹晦廠皺了眉笑道:&ldquo這個故事,你至少告訴我十回了。

    這一點事,你總是耿耿在心,小氣小氣! 蘇伴雲笑道:&ldquo我以為談老真要改行,原來是憤語。

     談伯平道:&ldquo你看我們這情形,焉得而不憤? 說着他又把口裡的煙鬥拿了出來,将嘴子向窗子外指着。

     蘇伴雲伸頭向外看了去時,正是剛才在高梁地裡的那位太太,她手上牽了一根繩子,拖着一項東西過來,不是一隻頑犬,也不是一隻馴羊,乃是一大捆紅苕藤。

    (川人以薯字代苕字。

    )她用繩子在紅苕藤中一束,用繩子拖着,在地面上卷了灰塵滾着。

    那藤葉子滾了灰塵,唆唆作響。

    隻看她那面色紅紅的,額角上冒着汗珠子,就知道她如何。

    曹晦廠也站了起來,招手笑道:&ldquo見笑大方之至,家裡有生客呢。

    這是我的内人。

     說着他回過頭來向蘇伴雲點了一點,作個介紹的樣子。

    他隻好深深的點了個頭,叫聲曹太太。

    曹晦廠笑道:&ldquo這是蘇先生,特意來看我們的,你既拖了這多紅苕藤來,必可以找出一點紅苕來,蒸一碗紅心苕來待客罷。

     曹太太先是有點難為情,後來看到蘇伴雲穿的也是一件破舊大衣,而先生又請他吃紅苕,料着必是同道朋友,便向他回禮道:&ldquo不免蘇先生笑話,我們講求自謀生産。

    自己喂了一隻小豬,原先看了人家鄉下人養着大肥豬,以為很好學樣。

    其實這事并不簡單,第一件事,我們這裡沒有雜糧的人家,就沒有東西給豬吃,隻好自己動手找這些野菜野藤來喂它。

     曹晦廠笑說:&ldquo太太不用解釋了。

    我們家中的家境,人家完全知道,我們是天天騎牛,也就無所謂騎牛撞見親家公了。

     曹太太已是把那捆紅苕藤扯到屋角邊放下了,牽牽自己的衣襟,走進來向蘇伴雲道:&ldquo究竟是給蘇先生笑話呵! 蘇伴雲是極力的想象告訴她,這決不寒碜。

    可是這問題要說得透徹一點,是可以作一篇論文的,而這篇論文,卻一時交不出卷來,隻得連連的說不敢不敢。

    曹太太笑道:&ldquo其初,我們作這些粗事,見了熟人好像有一點難為情,于今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蘇先生老遠的來,我們沒有什麼招待的,我去泡一碗茶來請客罷。

     曹先生道:&ldquo茶已經由強兒泡了,還是作你一碗拿手好戲的點心,烤幾隻紅心苕來吃罷。

     曹太太笑道:&ldquo蘇先生若不見笑的話&hellip&hellip 蘇伴雲道:&ldquo我們在南京的時候,每日早上不都買烤山薯吃嗎? 曹太太微笑着去了。

     談伯平在衣服裡面摸出了一隻小青布袋,他先在裡面摸出一塊黑石塊,又摸出一塊小鐵片,和一個燒焦了頭的短紙卷兒。

    他将紙卷和烏石疊起了,在左手上拿着,口裡咬了煙鬥嘴子,右手三個指頭,握了鐵片的一端,在烏石棱角上磨擦的敲打着。

    吱咯吱咯,敲得小火星亂濺,那小火星子落在紙卷焦頭上,便燃着了。

    蘇先生隻三十來歲,他沒有趕上用打火石這個年代。

    看到這玩藝,很覺得有趣,笑眯眯的望着,因道:&ldquo談伯老這個發明,頗可登報。

     談先生把這套火器都放在桌沿上,然後取下煙鬥,又将兩個指頭在青布袋子裡摳了一撮芋葉子,在煙鬥上按着。

    于是取了紙煤吹着了火,口銜了煙鬥,将煙燃着吸了。

    蘇先生笑道:&ldquo這雖省了火柴,可是太麻煩了。

     談先生将紙煤放在桌沿上,呼了一口煙,笑道:&ldquo你以為這是我的發明?在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沒有火柴的日子,我們是普遍的使用着。

     說着吸了兩下煙頭,接着道:&ldquo麻煩?我為的就是喜歡這點麻煩呢。

    吸煙鬥省錢,而火柴的消耗,卻很大。

    無意中在礦石标本室裡,得了這一塊火石,于是弄一塊鐵片,恢複四十年前的取火法。

    在這些取火的手續裡,可以消磨一部分時間,也是消遣之一法。

    吸煙不也是消遣嗎?消遣裡再添一點消遣,又待何妨?你說登報,以今日物質文明,而有人用打火石,也許是&lsquo人咬狗&rsquo之類。

    但說是我發明的,那可使不得。

     說着哈哈一陣大笑。

    曹晦廠笑道:&ldquo但也可以說是窮出來的經驗。

    雖然我們是感到有趣的,我們這些有趣裡,過着這一頭蘿蔔一頭蒜的愉快生活,而司機坐首席,教授屈下方,也就吾無間然矣。

     說着他也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