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薪”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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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無從認識。

     蘇伴雲笑道:&ldquo這話又說回來了,人一有了錢,就想個名,也想擡高自己的身分。

    許多發國難财的人,就很想接交幾個公教人員。

    有時和他們周旋起來,也覺得他們十分殷勤。

    隻是他們一開口,談起關于知識範圍以内的事,就教人家忍不住笑。

    有時,他們把報上登的專門材料,也拿來作話題,真教你無法和他們把話說下去。

    我除了點頭唯唯說是而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唐子安笑道:&ldquo你說他們沒有知識,這是你的錯誤。

    現在這年頭,能不為穿吃而發愁的,隻有他們。

    世界上的人,至少有穿得暖、吃得飽的技能。

    而我們在這一點上,敢和人家比嗎?怎能說他沒有知識? 蘇伴雲洗完了臉,坐在桌子邊,端起茶來喝,笑道:&ldquo我本來正在動搖,想犧牲這一點文士身分,總不免考量着值不值得呢?所以特地跑到這文士集團的範圍裡來,想借着你們這苦幹硬幹的精神,把我頹唐的精神振奮一下。

    可是到了這裡來之後,接連會了三個朋友,都是後悔不該教書,更悔不該讀書的。

    我真個要去找第二條路了。

     唐子安向他臉上望着,沉吟了一會,問道:&ldquo第二條路?你有嗎?而我們就是這樣死路一條。

     蘇伴雲喝了一口茶,點了個頭,笑道:&ldquo這第二條路,誰都有的,不但是我有,隻是怎麼一個第二條路而已。

    譬如說,我現在活不下去,跳到嘉陵江學屈原,這不是極容易找得的第二條路嗎? 唐太太帶了小孩子們在外面屋子裡吃晚飯,這就隔了壁子插嘴道:&ldquo這正是子安說的死路一條呀!我們老早知道了,就是為了不肯走這條路,才這樣苦呢。

     蘇伴雲省悟過來了,哈哈大笑,因向主人道:&ldquo我請教了你一番,隻是作些無謂的辯論,到了這裡來,我不能一無所獲。

    明日再耽誤一天,我還要請教一位老前輩。

     唐子安笑道:&ldquo我倒是要問你,所謂老前輩是什麼人了?假使你所指的老前輩,還是我們多年教書的,其沒有辦法,應在我們後輩之上。

     蘇伴雲笑道:&ldquo這個我也知道。

    我所要請教的,就是那最無辦法的最窮的,因為可以在他們那裡學一點怎樣過窮困生活的精神。

     唐子安手扶着那杯沱茶,偏着頭想了一想,笑道:&ldquo假若你是這樣一個想法,我倒有兩個人可以介紹你去和他談一談。

    第一是那位文學院的曹晦廠先生。

    他教甲骨文學,是冷門裡的冷門,他雖也在别個學校裡兼幾點鐘中國文學史的課,可是依然是個冷門。

    為了如此,而人是格外的不走運,晦廠真有個晦廠。

    第二個是工學院的談伯平先生。

    照說,教工業部門的課,應該是紅人。

    然而他教的是最專門的數學。

    這功課,雖是工業之祖,可是拿了數學,不能去造機器,也不能去造任何工業品,因之他不能在那個工廠兼工程師,而教的鐘點太多,也沒有工夫到别個學校去兼課,竟是成了熱門中的冷門。

     蘇伴雲道:&ldquo既然如此,我就去拜訪這兩位老先生。

    談先生我不大認識,你寫張字條介紹一下罷。

    至于曹晦老,我們在北平的時候,就常常見面,在南京,一年也可見到幾次,隻是到四川來以後,卻把這情感疏淡了。

     唐子安道:&ldquo你認得曹先生,那就很好,用不着我介紹。

    談先生喜歡下圍棋,每天都短不了和曹先生見面的。

    你到曹先生那裡去,也許談先生正在那裡,兩尊菩薩,可以作一次拜完。

    就是談先生不在那裡,也沒有什麼難見,他們兩家,都是住在一座小山頭上,隻隔了一叢小竹林子。

    你見着了一位,就可以請他引你去見另一位了。

    我索性告訴你,他們住家的地點,在文化路的盡頭,向左倒拐,那裡有一條清水溝,向前順着路就到了。

    那竹林子下,那裡有幾棵大的落葉樹,這日子正在落着葉子,順了那黃葉滿徑的小路走去,頗也有味。

     蘇伴雲笑道:&ldquo那是自然。

    雖然曹晦廠窮了,他的風格,他必定保持着的。

    他所住的地方,自然會有些詩情畫意的。

     唐子安對這個觀察的話,似乎不怎麼同意,微笑着将頭點了一點。

     蘇伴雲雖也看出了這層意思,卻沒有作聲,喝完了那杯沱茶,便向唐子安夫婦告辭,回他的下榻之所。

    他這個下榻之所,不是旅館,也不是朋友家裡,乃是學校裡的教職員宿舍。

    是他的朋友,自行到宿舍的同事床上去睡,而把床讓給了他。

    這宿舍在學校校址深處,面臨着空場蓋着一帶夾壁草頂小屋子。

    對于外來的人,并沒有什麼攔阻。

    蘇伴雲打了一隻燈籠,黑暗裡摸索到那裡,朋友正點了菜油燈看着書等他。

    他沒有多事周旋,悄悄的睡了。

     次晨起來,由朋友招待過了茶水,自去辦公。

    他在這一切的湊付生活之下,越是覺得立刻請教曹晦廠先生之必要,便依了唐子安的指示,向文化路走去。

    到了這路的盡頭,切記着唐先生的話,向左轉彎。

    這裡果然在一帶小崗下,有一道小清水溝,繞了小崗子流着。

    在小水溝上,有四塊長條石闆,搭了一道橋,就在水裡頭建了一方石墩,作了四塊石闆的橋梁。

    這本無什麼特别之處,可是卻有個可注意的,卻是這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