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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炮艦上下來的水兵，都喝得醉醺醺的，還有從駐紮在島上的兵團出來的士兵，有白人也有黑人；那兒有日本人，他們三三兩兩地信步閑行；有夏威夷人，有穿着長袍的中國人，還有戴着式樣怪誕的帽子的菲律賓人。
他們都默不作聲，似乎情緒壓抑。
情欲總是憂郁的。
&ldquo那是太平洋地區最臭名昭著的地方，&rdquo戴維森激動地大聲喊道，&ldquo海外傳教團多年來一直在鼓動取締這個場所，最後當地的報界也予以響應。
但是警察仍然不肯采取行動。
你知道他們的論點。
他們說惡行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最好的做法就是劃定區域，加以控制。
實際情況是他們收了錢，給買通了。
他們收了酒吧老闆的錢，收了地痞流氓的錢，也收了那些娘們的錢。
直到最後，他們才被迫采取行動。
&rdquo &ldquo在火奴魯魯停泊時，我從送到船上來的當地報紙上看到了這條新聞。
&rdquo麥克費爾醫生說。
&ldquo伊維雷那個罪惡和可恥的地方，就在我們到達的那一天不複存在了。
那兒所有的人都受到審判。
我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沒有馬上就想到這個女人是什麼貨色。
&rdquo &ldquo經你這麼一說，&rdquo麥克費爾太太說，&ldquo我記起來了，就在我們那條船起航前幾分鐘她才上船的，記得我當時想到她把時間安排得真是緊湊。
&rdquo &ldquo她竟然敢到這兒來！&rdquo戴維森怒氣沖沖地嚷道。
&ldquo我決不允許出現這種事兒。
&rdquo 他大步朝門口走去。
&ldquo你要去幹什麼？&rdquo麥克費爾問道。
&ldquo你想我會幹什麼？我要去阻止他們。
我決不讓這幢房子變成&mdash&mdash&mdash變成&hellip&hellip&rdquo 他想找一個太太們聽了不會覺得刺耳的詞兒。
他心情激動，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已經慘白的臉龐顯得更加慘白。
&ldquo聽上去，樓下房間裡好像有三四個男人，&rdquo醫生說，&ldquo眼下你就前去，是不是有點草率呢？&rdquo 傳教士鄙夷地朝他看了一眼，什麼話也不說，就沖出門去了。
&ldquo如果你以為戴維森先生會因為個人的安危就心懷畏懼，而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
&rdquo戴維森的妻子說。
她坐在那兒，兩隻手緊張地握在一起，高高的顴骨上露出一點紅色，注意聽着樓下會發生什麼事兒。
他們都在留神傾聽。
他們聽到戴維森噔噔地跑下木頭樓梯，砰地推開房門，歌聲突然停了下來，但是留聲機仍在放着庸俗下流的曲子。
他們聽到戴維森的說話聲，接着是什麼重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音樂聲停止了。
原來他把留聲機扔到地上。
随後他們又聽到戴維森的說話聲，但是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接着是湯普森小姐的聲音，又高又尖，随後又是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好像幾個人在一起放聲大叫。
戴維森太太倒抽了一小口涼氣，把自己的雙手握得更緊了。
麥克費爾醫生遊移不定地看看她，又看看他的妻子。
他不想下樓，但他不知道她們是不是期望他下去。
接着傳來一陣好像扭打的聲音。
現在吵鬧聲可以聽得更清楚了。
也許戴維森被人們攆了出來，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出現了片刻的靜寂，随後他們聽到戴維森又跑上樓來。
他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ldquo我想該去看看他。
&rdquo戴維森太太說。
她站起身來，走出房去。
&ldquo如果需要我的話，就喊一聲。
&rdquo麥克費兒太太說。
等到那位太太走了以後，她又說：&ldquo我希望他沒有受傷。
&rdquo &ldquo為什麼他要多管閑事？&rdquo麥克費爾醫生說。
他們默默地坐了一兩分鐘，接着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因為留聲機又開始響了起來，好像是公然挑釁，有幾個嘲弄的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唱着一首淫穢下流的歌兒。
次日，戴維森太太臉色蒼白，神情疲憊。
她訴說自己頭痛，樣子顯得幹枯衰老。
她告訴麥克費爾太太，傳教士一夜都沒有合眼；整個晚上都極為焦慮不安，清晨五點鐘，就起床出門去了。
有人朝他身上潑了一杯啤酒，他的衣服都弄髒了，一股臭味。
可是，戴維森太太一提到湯普森小姐，她的眼中就閃現出陰沉的怒火。
&ldquo她公然藐視戴維森先生，總有一天會後悔莫及的，&rdquo她說，&ldquo戴維森先生心地善良得不得了，無論哪個人遇到困難，隻要前去找他，都不會得不到安慰。
但是他對罪惡毫不留情，一旦激起了他的義憤，簡直勢不可當。
&rdquo &ldquo喲，那他會采取什麼行動呢？&rdquo麥克費爾太太問道。
&ldquo我不知道，但是我說什麼也不願處于那個賤貨的境地。
&rdquo 麥克費爾太太不禁打了個寒戰。
那個身材矮小的女人擺出一副洋洋得意、充滿自信的神态，确實令人有些惶恐不安。
那天早上，她們一起出去，并排走下樓去。
湯普森小姐的房門開着。
她們看見她披着一件肮髒的晨衣，在暖鍋裡燒着什麼。
&ldquo早上好，&rdquo她大聲說，&ldquo今兒早上，戴維森先生好點了嗎？&rdquo 她們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把頭昂得高高的，好像眼前根本沒有她這個人似的。
可是，當她迸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時，她們不禁漲紅了臉。
戴維森太太猛地朝她轉過身去。
&ldquo你竟敢對我說話，&rdquo她高聲喊道，&ldquo要是你侮辱我，我就叫人把你從這兒趕出去。
&rdquo &ldquo嗨，是我請戴維森先生來串門的嗎？&rdquo &ldquo别理她。
&rdquo麥克費爾太太趕緊低聲說。
她們朝前走去，一直走到湯普森小姐聽不見她們說話的地方。
&ldquo她真不要臉，真不要臉。
&rdquo戴維森太太大聲嚷道。
她氣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了。
她們在回去的路上，又見到湯普森小姐悠閑地朝碼頭走去。
她把自己所有漂亮的行頭都穿上了。
她那頂特大的白帽子上堆着庸俗而豔麗的花朵，特别顯眼。
她走過的時候還興緻勃勃地向她們大聲招呼。
站在路旁的幾個美國水手看到這兩位太太闆着臉兒、冰冷的目光，不禁咧開嘴笑了。
她們剛一進門，雨就又下起來了。
&ldquo我想她可要把那身漂亮的衣服糟蹋了。
&rdquo戴維森太太幸災樂禍地說。
他們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戴維森才回來，全身都濕透了，卻不肯去換衣服。
他坐下身來，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剛吃了一口東西便不肯再吃了，呆呆地望着斜着飄落下來的雨。
戴維森太太對他說了與湯普森小姐兩次相遇的經過，他仍然沒有搭腔。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表明他什麼都聽到了。
&ldquo你覺得咱們是不是應該讓霍恩先生把她從這兒趕出去？&rdquo戴維森太太問道。
&ldquo咱們不能忍受她的侮辱。
&rdquo &ldquo但她似乎沒有别的什麼地方可去。
&rdquo麥克費爾說。
&ldquo她可以住在當地人的家裡。
&rdquo &ldquo這樣的天氣，住在當地人的茅屋裡，一定怪不舒服的。
&rdquo &ldquo我曾經在那樣的茅屋裡住過好多年。
&rdquo傳教士說。
那個土著小姑娘端來了煎香蕉，他們每天都吃這樣的甜點，戴維森先生轉身朝着她說道： &ldquo去問一聲湯普森小姐，她什麼時候方便，我好前去看她。
&rdquo 小姑娘羞怯地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ldquo你幹什麼要去看她，阿爾弗雷德。
&rdquo他的妻子問道。
&ldquo去看她是我的責任。
我要把每個可以改過自新的機會都給她，否則我是不會采取行動的。
&rdquo &ldquo你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人。
她會侮辱你的。
&rdquo &ldquo讓她侮辱我好了，讓她朝我吐唾沫好了。
她也有永恒的靈魂，我必須竭盡全力地去拯救她的靈魂。
&rdquo 戴維森太太的耳朵裡仍然回響着這個妓女嘲弄的笑聲。
&ldquo她幹得太過分了。
&rdquo &ldquo難道已經不能得到上帝的慈悲了嗎？&rdquo他的眼睛突然閃閃發亮，聲音也變得柔和悅耳了。
&ldquo絕對不會。
一個罪人的罪惡也許比地獄還深，但是他仍然可以得到耶稣基督的愛。
&rdquo 小姑娘把口信帶了回來。
&ldquo湯普森小姐向您緻意。
隻要戴維森牧師不在營業時間内光臨，其他時間她都在房裡恭候。
&rdquo 他們聽了都繃着臉兒，悶聲不響。
麥克費爾醫生趕緊收起已經浮現在他嘴唇上的笑意。
他知道，如果他覺得湯普森小姐老臉皮厚的做法相當有趣，他的妻子準會感到惱火。
他們默不作聲地吃完午飯。
飯後，兩位太太就起身拿出她們的活計。
麥克費爾太太又開始編織一條圍巾，自從戰争以來，她已經不知編織了多少條了，醫生則點着了煙鬥。
可是戴維森卻仍然坐在椅子裡，出神地盯着桌子。
最後他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走出房去。
他們聽見他走下樓去，又聽見在他敲門時湯普森小姐帶着藐視的口氣說的那聲&ldquo進來&rdquo。
他在湯普森小姐那兒待了一個小時。
麥克費爾醫生則瞅着連綿的雨水，這開始叫他心煩意亂。
這兒的雨水不像我們英國的蒙蒙細雨，輕輕地落在大地上，而是毫不留情，有些叫人害怕。
你感到它體現了原始的大自然力量所具有的敵意。
雨水并不是傾盆而下，而是奔流不息，好像洪水從天而降。
雨水持續不斷地打在瓦楞鐵皮屋頂上，簡直要使人發瘋。
看來雨水也會狂怒不已。
有時候，你覺得如果雨水再不停下來，你一定會尖聲叫喊起來。
接着，你又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好像全身的骨頭都酥軟了，心裡充滿苦惱和絕望。
傳教士回到樓上來，麥克費爾轉過臉來，兩位太太也擡起頭來。
&ldquo我給了她所有的機會，我勸她痛改前非。
她真是一個邪惡的女人。
&rdquo 他略做停頓，麥克費爾醫生看到他的目光陰沉下來，蒼白的臉變得冷酷而嚴厲。
&ldquo現在我要拿起鞭子，拿起耶稣基督用來抽打放高利貸的和錢币兌換商、把他們趕出聖殿的鞭子。
&rdquo 他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嘴唇緊緊地閉着，烏黑的雙眉緊鎖。
&ldquo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窮追不舍。
&rdquo 他猛地轉過身子，大步走出房去。
他們聽見他又下樓去了。
&ldquo他要去幹什麼？&rdquo麥克費爾太太問道。
&ldquo我不知道。
&rdquo戴維森太太摘下夾鼻眼鏡，擦了擦。
&ldquo他為上帝辦事的時候，我從不向他提什麼問題。
&rdquo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
&ldquo怎麼啦？&rdquo &ldquo他會累得筋疲力盡。
他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rdquo 麥克費爾醫生從出租給他們房間的那個混血生意人那兒知道了傳教士活動的初步結果。
他在醫生從他的店門口經過時，叫住了醫生，走出來站在門廊上跟醫生說話。
他的胖臉上露出了發愁的神色。
&ldquo戴維森牧師責怪我讓湯普森小姐在這兒租了一個房間，&rdquo他說，&ldquo但我把房間租給她的時候，并不知道她是幹哪一行的。
人家跑來問我是否可以租給他們一個房間，我所想知道的隻是他們有沒有錢支付房租。
況且湯普森小姐還預付了一個星期的房租。
&rdquo 麥克費爾醫生不想明确表态。
&ldquo說到底，這總是你的房子。
你肯讓我們住在這兒，我們都很感謝你。
&rdquo 霍恩神色疑慮地望着他，無法肯定麥克費爾究竟支持傳教士到什麼程度。
&ldquo傳教士們都是拉幫結夥的，&rdquo他有些猶豫地說，&ldquo如果他們一同跟哪個生意人過不去，他就隻好關上店門卷鋪蓋上路了。
&rdquo &ldquo他要你把她趕走嗎？&rdquo &ldquo那倒沒有，他說隻要她規規矩矩，他就不能要求我這樣做。
他說要對我公平。
我答應不再讓她招攬客人了。
我剛去對她說了。
&rdquo &ldquo她聽了有什麼表示？&rdquo &ldquo她痛罵了我一頓。
&rdquo 那個穿着舊帆布衣服的生意人局促不安，他早就發現湯普森小姐不好對付。
&ldquo哦，那好，我看她準會搬走。
要是她不能接待客人，我想她就不會願意在這兒住下去了。
&rdquo &ldquo但她沒有地方可去呀，隻有去住當地人的房子。
如今傳教士們已經開始整她了，所以哪個當地人也不會收留她的。
&rdquo 麥克費爾醫生看了看正在下的雨。
&ldquo哎，我看要等雨過天晴根本沒有什麼用處。
&rdquo 晚上，他們坐在客廳裡的時候，戴維森對他們講起他當年的大學生活。
那時候，他手裡沒有什麼錢，隻能靠在假期裡幹雜活掙的錢才念完大學。
樓下一片寂靜。
湯普森小姐獨自坐在她的小房間裡。
可是，突然留聲機又響了起來。
她開了留聲機公然挑釁，來排除寂寞，但是并沒有人跟着唱，而且唱片的音調也很凄切，聽上去好像是求救的哀叫。
戴維森毫不理會，他那漫長的故事正講到半當中，就面不改色地繼續說下去。
留聲機也繼續唱下去。
湯普森小姐一張接一張地換着唱片。
看來寂靜的夜晚似乎讓她無法忍受。
周圍一點風也沒有，十分悶熱。
麥克費爾夫婦上床以後睡不着覺。
他們并排躺在那兒，眼睛張得大大的，聽着帳子外面蚊子無情的嗡嗡叫聲。
&ldquo那是什麼？&rdquo麥克費爾太太終于低聲問道。
他們透過把兩個房間隔開的木闆聽到一個聲音，戴維森的聲音。
他的聲音單調、熱切而又持續不斷。
他正在大聲禱告，為拯救湯普森小姐的靈魂而禱告。
兩三天過去了。
如今他們在路上遇到湯普森小姐，她再也不露出具有嘲諷意味的友好神氣或笑容來跟他們打招呼了。
她把頭昂得高高的，塗着脂粉的臉上神色陰沉，眉頭緊皺，好像沒有看見他們一樣。
那個生意人告訴麥克費爾醫生說她曾想在别處找個住宿的地方，但是沒有成功。
到了晚上，她就在留聲機上放各式各樣的唱片，但顯然是在佯裝歡樂。
唱片裡的散拍樂曲有種破碎、傷心的節奏，好像絕望的獨步舞曲。
星期天她剛開始放唱片，戴維森就讓霍恩去要求她立刻停止，因為那天是安息日。
唱片拿了下來，整幢房子馬上靜寂無聲，隻有永不休止地打在鐵皮房頂上的雨聲。
&ldquo我看她有點緊張了，&rdquo那個生意人次日對麥克費爾醫生說，&ldquo她不知道戴維森先生究竟想幹什麼，這叫她心裡有些害怕。
&rdquo 那天早上，麥克費爾曾經見過她一次，注意到她那副傲慢的神情已經完全改變了。
她臉上露出了無路可走的疲憊神色。
那個混血兒偷偷朝麥克費爾斜掃了一眼。
&ldquo你大概也不知道戴維森先生在搞些什麼名堂吧？&rdquo他貿然地問道。
&ldquo是呀，我不知道。
&rdquo 霍恩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真是奇怪，因為他自己也覺得傳教士正在秘密地開展工作。
他有一種印象，傳教士似乎正在這個女人的周圍仔細、周密地設置天羅地網，一旦準備就緒，他就會把網繩突然收緊。
&ldquo傳教士讓我告訴她，&rdquo那個生意人說，&ldquo無論什麼時候她要找傳教士，隻要打發人去說一聲，他就會前去。
&rdquo &ldquo你告訴她的時候，她說什麼來着？&rdquo &ldquo她什麼也沒有說。
我也沒有停留。
我隻把傳教士要我說的話講了一遍，就出來了。
我想也許她要哭起來了。
&rdquo &ldquo我一點也不懷疑，這種孤寂的生活叫她緊張不安，&rdquo醫生說，&ldquo還有雨水&mdash&mdash&mdash這就完全可以叫無論哪個人都心驚膽戰了，&rdquo他氣惱地繼續說，&ldquo在這個讨厭的地方，雨就沒有停的時候嗎？&rdquo &ldquo在雨季，雨會一直下個不停。
我們這兒一年有三百英寸的雨量。
你知道，這是由于港灣的地形。
看來整個太平洋地區的雨水都給吸引到這兒來了。
&rdquo &ldquo這種地形真是活見鬼。
&rdquo醫生說。
他搔了搔蚊子咬過的地方。
他覺得十分急躁。
等到雨一停，太陽出來，這兒就像個蒸籠似的，熱氣騰騰，潮濕悶熱，一點風也沒有，你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似乎萬物都帶着狂野、兇猛的勁頭生長。
當地人素來以生性歡快、天真淳樸而聞名于世，這時卻由于他們身上的刺青和染發而顯得陰森可怖。
他們光着腳丫，跟在你的後面啪嗒啪嗒行走的時候，你會本能地回過頭去看看。
你感到他們随時都可能飛快地跑到你的背後，用長長的匕首在你的肩胛骨之間紮上一刀。
你猜不透在他們那分得很開的眼睛後面，究竟隐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念頭。
他們有點兒像畫在聖殿牆上的那些古埃及人的樣子，讓人産生一種對于無限古老的事物所有的恐懼。
傳教士出出進進，十分忙碌，但是麥克費爾夫婦卻不知道他在幹些什麼。
霍恩告訴醫生說他天天都去見總督，有次戴維森自己也提到這位總督。
&ldquo總督看上去似乎十分果斷，&rdquo他說，&ldquo但是一遇到實質性的問題，他就沒有魄力了。
&rdquo &ldquo我想那就是說，他不肯完全照你的要求去做。
&rdquo醫生開玩笑地說。
傳教士并沒有露出笑容。
&ldquo我要他做正确的事情。
本來就用不着勸說人家去那麼做。
&rdquo &ldquo但對什麼是正确的事情，可能會有不同的意見。
&rdquo &ldquo要是一個人的腳上生了壞疽，對該不該施行截肢手術猶豫不決，你對他會有耐心嗎？&rdquo &ldquo壞疽是無可争辯的事實。
&rdquo &ldqu
他們都默不作聲，似乎情緒壓抑。
情欲總是憂郁的。
&ldquo那是太平洋地區最臭名昭著的地方，&rdquo戴維森激動地大聲喊道，&ldquo海外傳教團多年來一直在鼓動取締這個場所，最後當地的報界也予以響應。
但是警察仍然不肯采取行動。
你知道他們的論點。
他們說惡行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最好的做法就是劃定區域，加以控制。
實際情況是他們收了錢，給買通了。
他們收了酒吧老闆的錢，收了地痞流氓的錢，也收了那些娘們的錢。
直到最後，他們才被迫采取行動。
&rdquo &ldquo在火奴魯魯停泊時，我從送到船上來的當地報紙上看到了這條新聞。
&rdquo麥克費爾醫生說。
&ldquo伊維雷那個罪惡和可恥的地方，就在我們到達的那一天不複存在了。
那兒所有的人都受到審判。
我真不明白自己怎麼沒有馬上就想到這個女人是什麼貨色。
&rdquo &ldquo經你這麼一說，&rdquo麥克費爾太太說，&ldquo我記起來了，就在我們那條船起航前幾分鐘她才上船的，記得我當時想到她把時間安排得真是緊湊。
&rdquo &ldquo她竟然敢到這兒來！&rdquo戴維森怒氣沖沖地嚷道。
&ldquo我決不允許出現這種事兒。
&rdquo 他大步朝門口走去。
&ldquo你要去幹什麼？&rdquo麥克費爾問道。
&ldquo你想我會幹什麼？我要去阻止他們。
我決不讓這幢房子變成&mdash&mdash&mdash變成&hellip&hellip&rdquo 他想找一個太太們聽了不會覺得刺耳的詞兒。
他心情激動，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已經慘白的臉龐顯得更加慘白。
&ldquo聽上去，樓下房間裡好像有三四個男人，&rdquo醫生說，&ldquo眼下你就前去，是不是有點草率呢？&rdquo 傳教士鄙夷地朝他看了一眼，什麼話也不說，就沖出門去了。
&ldquo如果你以為戴維森先生會因為個人的安危就心懷畏懼，而不去履行自己的職責，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
&rdquo戴維森的妻子說。
她坐在那兒，兩隻手緊張地握在一起，高高的顴骨上露出一點紅色，注意聽着樓下會發生什麼事兒。
他們都在留神傾聽。
他們聽到戴維森噔噔地跑下木頭樓梯，砰地推開房門，歌聲突然停了下來，但是留聲機仍在放着庸俗下流的曲子。
他們聽到戴維森的說話聲，接着是什麼重東西落在地上的聲音。
音樂聲停止了。
原來他把留聲機扔到地上。
随後他們又聽到戴維森的說話聲，但是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接着是湯普森小姐的聲音，又高又尖，随後又是一陣嘈雜的吵鬧聲，好像幾個人在一起放聲大叫。
戴維森太太倒抽了一小口涼氣，把自己的雙手握得更緊了。
麥克費爾醫生遊移不定地看看她，又看看他的妻子。
他不想下樓，但他不知道她們是不是期望他下去。
接着傳來一陣好像扭打的聲音。
現在吵鬧聲可以聽得更清楚了。
也許戴維森被人們攆了出來，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出現了片刻的靜寂，随後他們聽到戴維森又跑上樓來。
他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ldquo我想該去看看他。
&rdquo戴維森太太說。
她站起身來，走出房去。
&ldquo如果需要我的話，就喊一聲。
&rdquo麥克費兒太太說。
等到那位太太走了以後，她又說：&ldquo我希望他沒有受傷。
&rdquo &ldquo為什麼他要多管閑事？&rdquo麥克費爾醫生說。
他們默默地坐了一兩分鐘，接着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因為留聲機又開始響了起來，好像是公然挑釁，有幾個嘲弄的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唱着一首淫穢下流的歌兒。
次日，戴維森太太臉色蒼白，神情疲憊。
她訴說自己頭痛，樣子顯得幹枯衰老。
她告訴麥克費爾太太，傳教士一夜都沒有合眼；整個晚上都極為焦慮不安，清晨五點鐘，就起床出門去了。
有人朝他身上潑了一杯啤酒，他的衣服都弄髒了，一股臭味。
可是，戴維森太太一提到湯普森小姐，她的眼中就閃現出陰沉的怒火。
&ldquo她公然藐視戴維森先生，總有一天會後悔莫及的，&rdquo她說，&ldquo戴維森先生心地善良得不得了，無論哪個人遇到困難，隻要前去找他，都不會得不到安慰。
但是他對罪惡毫不留情，一旦激起了他的義憤，簡直勢不可當。
&rdquo &ldquo喲，那他會采取什麼行動呢？&rdquo麥克費爾太太問道。
&ldquo我不知道，但是我說什麼也不願處于那個賤貨的境地。
&rdquo 麥克費爾太太不禁打了個寒戰。
那個身材矮小的女人擺出一副洋洋得意、充滿自信的神态，确實令人有些惶恐不安。
那天早上，她們一起出去，并排走下樓去。
湯普森小姐的房門開着。
她們看見她披着一件肮髒的晨衣，在暖鍋裡燒着什麼。
&ldquo早上好，&rdquo她大聲說，&ldquo今兒早上，戴維森先生好點了嗎？&rdquo 她們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把頭昂得高高的，好像眼前根本沒有她這個人似的。
可是，當她迸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時，她們不禁漲紅了臉。
戴維森太太猛地朝她轉過身去。
&ldquo你竟敢對我說話，&rdquo她高聲喊道，&ldquo要是你侮辱我，我就叫人把你從這兒趕出去。
&rdquo &ldquo嗨，是我請戴維森先生來串門的嗎？&rdquo &ldquo别理她。
&rdquo麥克費爾太太趕緊低聲說。
她們朝前走去，一直走到湯普森小姐聽不見她們說話的地方。
&ldquo她真不要臉，真不要臉。
&rdquo戴維森太太大聲嚷道。
她氣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了。
她們在回去的路上，又見到湯普森小姐悠閑地朝碼頭走去。
她把自己所有漂亮的行頭都穿上了。
她那頂特大的白帽子上堆着庸俗而豔麗的花朵，特别顯眼。
她走過的時候還興緻勃勃地向她們大聲招呼。
站在路旁的幾個美國水手看到這兩位太太闆着臉兒、冰冷的目光，不禁咧開嘴笑了。
她們剛一進門，雨就又下起來了。
&ldquo我想她可要把那身漂亮的衣服糟蹋了。
&rdquo戴維森太太幸災樂禍地說。
他們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戴維森才回來，全身都濕透了，卻不肯去換衣服。
他坐下身來，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剛吃了一口東西便不肯再吃了，呆呆地望着斜着飄落下來的雨。
戴維森太太對他說了與湯普森小姐兩次相遇的經過，他仍然沒有搭腔。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表明他什麼都聽到了。
&ldquo你覺得咱們是不是應該讓霍恩先生把她從這兒趕出去？&rdquo戴維森太太問道。
&ldquo咱們不能忍受她的侮辱。
&rdquo &ldquo但她似乎沒有别的什麼地方可去。
&rdquo麥克費爾說。
&ldquo她可以住在當地人的家裡。
&rdquo &ldquo這樣的天氣，住在當地人的茅屋裡，一定怪不舒服的。
&rdquo &ldquo我曾經在那樣的茅屋裡住過好多年。
&rdquo傳教士說。
那個土著小姑娘端來了煎香蕉，他們每天都吃這樣的甜點，戴維森先生轉身朝着她說道： &ldquo去問一聲湯普森小姐，她什麼時候方便，我好前去看她。
&rdquo 小姑娘羞怯地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ldquo你幹什麼要去看她，阿爾弗雷德。
&rdquo他的妻子問道。
&ldquo去看她是我的責任。
我要把每個可以改過自新的機會都給她，否則我是不會采取行動的。
&rdquo &ldquo你不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人。
她會侮辱你的。
&rdquo &ldquo讓她侮辱我好了，讓她朝我吐唾沫好了。
她也有永恒的靈魂，我必須竭盡全力地去拯救她的靈魂。
&rdquo 戴維森太太的耳朵裡仍然回響着這個妓女嘲弄的笑聲。
&ldquo她幹得太過分了。
&rdquo &ldquo難道已經不能得到上帝的慈悲了嗎？&rdquo他的眼睛突然閃閃發亮，聲音也變得柔和悅耳了。
&ldquo絕對不會。
一個罪人的罪惡也許比地獄還深，但是他仍然可以得到耶稣基督的愛。
&rdquo 小姑娘把口信帶了回來。
&ldquo湯普森小姐向您緻意。
隻要戴維森牧師不在營業時間内光臨，其他時間她都在房裡恭候。
&rdquo 他們聽了都繃着臉兒，悶聲不響。
麥克費爾醫生趕緊收起已經浮現在他嘴唇上的笑意。
他知道，如果他覺得湯普森小姐老臉皮厚的做法相當有趣，他的妻子準會感到惱火。
他們默不作聲地吃完午飯。
飯後，兩位太太就起身拿出她們的活計。
麥克費爾太太又開始編織一條圍巾，自從戰争以來，她已經不知編織了多少條了，醫生則點着了煙鬥。
可是戴維森卻仍然坐在椅子裡，出神地盯着桌子。
最後他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走出房去。
他們聽見他走下樓去，又聽見在他敲門時湯普森小姐帶着藐視的口氣說的那聲&ldquo進來&rdquo。
他在湯普森小姐那兒待了一個小時。
麥克費爾醫生則瞅着連綿的雨水，這開始叫他心煩意亂。
這兒的雨水不像我們英國的蒙蒙細雨，輕輕地落在大地上，而是毫不留情，有些叫人害怕。
你感到它體現了原始的大自然力量所具有的敵意。
雨水并不是傾盆而下，而是奔流不息，好像洪水從天而降。
雨水持續不斷地打在瓦楞鐵皮屋頂上，簡直要使人發瘋。
看來雨水也會狂怒不已。
有時候，你覺得如果雨水再不停下來，你一定會尖聲叫喊起來。
接着，你又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好像全身的骨頭都酥軟了，心裡充滿苦惱和絕望。
傳教士回到樓上來，麥克費爾轉過臉來，兩位太太也擡起頭來。
&ldquo我給了她所有的機會，我勸她痛改前非。
她真是一個邪惡的女人。
&rdquo 他略做停頓，麥克費爾醫生看到他的目光陰沉下來，蒼白的臉變得冷酷而嚴厲。
&ldquo現在我要拿起鞭子，拿起耶稣基督用來抽打放高利貸的和錢币兌換商、把他們趕出聖殿的鞭子。
&rdquo 他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嘴唇緊緊地閉着，烏黑的雙眉緊鎖。
&ldquo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窮追不舍。
&rdquo 他猛地轉過身子，大步走出房去。
他們聽見他又下樓去了。
&ldquo他要去幹什麼？&rdquo麥克費爾太太問道。
&ldquo我不知道。
&rdquo戴維森太太摘下夾鼻眼鏡，擦了擦。
&ldquo他為上帝辦事的時候，我從不向他提什麼問題。
&rdquo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
&ldquo怎麼啦？&rdquo &ldquo他會累得筋疲力盡。
他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rdquo 麥克費爾醫生從出租給他們房間的那個混血生意人那兒知道了傳教士活動的初步結果。
他在醫生從他的店門口經過時，叫住了醫生，走出來站在門廊上跟醫生說話。
他的胖臉上露出了發愁的神色。
&ldquo戴維森牧師責怪我讓湯普森小姐在這兒租了一個房間，&rdquo他說，&ldquo但我把房間租給她的時候，并不知道她是幹哪一行的。
人家跑來問我是否可以租給他們一個房間，我所想知道的隻是他們有沒有錢支付房租。
況且湯普森小姐還預付了一個星期的房租。
&rdquo 麥克費爾醫生不想明确表态。
&ldquo說到底，這總是你的房子。
你肯讓我們住在這兒，我們都很感謝你。
&rdquo 霍恩神色疑慮地望着他，無法肯定麥克費爾究竟支持傳教士到什麼程度。
&ldquo傳教士們都是拉幫結夥的，&rdquo他有些猶豫地說，&ldquo如果他們一同跟哪個生意人過不去，他就隻好關上店門卷鋪蓋上路了。
&rdquo &ldquo他要你把她趕走嗎？&rdquo &ldquo那倒沒有，他說隻要她規規矩矩，他就不能要求我這樣做。
他說要對我公平。
我答應不再讓她招攬客人了。
我剛去對她說了。
&rdquo &ldquo她聽了有什麼表示？&rdquo &ldquo她痛罵了我一頓。
&rdquo 那個穿着舊帆布衣服的生意人局促不安，他早就發現湯普森小姐不好對付。
&ldquo哦，那好，我看她準會搬走。
要是她不能接待客人，我想她就不會願意在這兒住下去了。
&rdquo &ldquo但她沒有地方可去呀，隻有去住當地人的房子。
如今傳教士們已經開始整她了，所以哪個當地人也不會收留她的。
&rdquo 麥克費爾醫生看了看正在下的雨。
&ldquo哎，我看要等雨過天晴根本沒有什麼用處。
&rdquo 晚上，他們坐在客廳裡的時候，戴維森對他們講起他當年的大學生活。
那時候，他手裡沒有什麼錢，隻能靠在假期裡幹雜活掙的錢才念完大學。
樓下一片寂靜。
湯普森小姐獨自坐在她的小房間裡。
可是，突然留聲機又響了起來。
她開了留聲機公然挑釁，來排除寂寞，但是并沒有人跟着唱，而且唱片的音調也很凄切，聽上去好像是求救的哀叫。
戴維森毫不理會，他那漫長的故事正講到半當中，就面不改色地繼續說下去。
留聲機也繼續唱下去。
湯普森小姐一張接一張地換着唱片。
看來寂靜的夜晚似乎讓她無法忍受。
周圍一點風也沒有，十分悶熱。
麥克費爾夫婦上床以後睡不着覺。
他們并排躺在那兒，眼睛張得大大的，聽着帳子外面蚊子無情的嗡嗡叫聲。
&ldquo那是什麼？&rdquo麥克費爾太太終于低聲問道。
他們透過把兩個房間隔開的木闆聽到一個聲音，戴維森的聲音。
他的聲音單調、熱切而又持續不斷。
他正在大聲禱告，為拯救湯普森小姐的靈魂而禱告。
兩三天過去了。
如今他們在路上遇到湯普森小姐，她再也不露出具有嘲諷意味的友好神氣或笑容來跟他們打招呼了。
她把頭昂得高高的，塗着脂粉的臉上神色陰沉，眉頭緊皺，好像沒有看見他們一樣。
那個生意人告訴麥克費爾醫生說她曾想在别處找個住宿的地方，但是沒有成功。
到了晚上，她就在留聲機上放各式各樣的唱片，但顯然是在佯裝歡樂。
唱片裡的散拍樂曲有種破碎、傷心的節奏，好像絕望的獨步舞曲。
星期天她剛開始放唱片，戴維森就讓霍恩去要求她立刻停止，因為那天是安息日。
唱片拿了下來，整幢房子馬上靜寂無聲，隻有永不休止地打在鐵皮房頂上的雨聲。
&ldquo我看她有點緊張了，&rdquo那個生意人次日對麥克費爾醫生說，&ldquo她不知道戴維森先生究竟想幹什麼，這叫她心裡有些害怕。
&rdquo 那天早上，麥克費爾曾經見過她一次，注意到她那副傲慢的神情已經完全改變了。
她臉上露出了無路可走的疲憊神色。
那個混血兒偷偷朝麥克費爾斜掃了一眼。
&ldquo你大概也不知道戴維森先生在搞些什麼名堂吧？&rdquo他貿然地問道。
&ldquo是呀，我不知道。
&rdquo 霍恩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真是奇怪，因為他自己也覺得傳教士正在秘密地開展工作。
他有一種印象，傳教士似乎正在這個女人的周圍仔細、周密地設置天羅地網，一旦準備就緒，他就會把網繩突然收緊。
&ldquo傳教士讓我告訴她，&rdquo那個生意人說，&ldquo無論什麼時候她要找傳教士，隻要打發人去說一聲，他就會前去。
&rdquo &ldquo你告訴她的時候，她說什麼來着？&rdquo &ldquo她什麼也沒有說。
我也沒有停留。
我隻把傳教士要我說的話講了一遍，就出來了。
我想也許她要哭起來了。
&rdquo &ldquo我一點也不懷疑，這種孤寂的生活叫她緊張不安，&rdquo醫生說，&ldquo還有雨水&mdash&mdash&mdash這就完全可以叫無論哪個人都心驚膽戰了，&rdquo他氣惱地繼續說，&ldquo在這個讨厭的地方，雨就沒有停的時候嗎？&rdquo &ldquo在雨季，雨會一直下個不停。
我們這兒一年有三百英寸的雨量。
你知道，這是由于港灣的地形。
看來整個太平洋地區的雨水都給吸引到這兒來了。
&rdquo &ldquo這種地形真是活見鬼。
&rdquo醫生說。
他搔了搔蚊子咬過的地方。
他覺得十分急躁。
等到雨一停，太陽出來，這兒就像個蒸籠似的，熱氣騰騰，潮濕悶熱，一點風也沒有，你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似乎萬物都帶着狂野、兇猛的勁頭生長。
當地人素來以生性歡快、天真淳樸而聞名于世，這時卻由于他們身上的刺青和染發而顯得陰森可怖。
他們光着腳丫，跟在你的後面啪嗒啪嗒行走的時候，你會本能地回過頭去看看。
你感到他們随時都可能飛快地跑到你的背後，用長長的匕首在你的肩胛骨之間紮上一刀。
你猜不透在他們那分得很開的眼睛後面，究竟隐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念頭。
他們有點兒像畫在聖殿牆上的那些古埃及人的樣子，讓人産生一種對于無限古老的事物所有的恐懼。
傳教士出出進進，十分忙碌，但是麥克費爾夫婦卻不知道他在幹些什麼。
霍恩告訴醫生說他天天都去見總督，有次戴維森自己也提到這位總督。
&ldquo總督看上去似乎十分果斷，&rdquo他說，&ldquo但是一遇到實質性的問題，他就沒有魄力了。
&rdquo &ldquo我想那就是說，他不肯完全照你的要求去做。
&rdquo醫生開玩笑地說。
傳教士并沒有露出笑容。
&ldquo我要他做正确的事情。
本來就用不着勸說人家去那麼做。
&rdquo &ldquo但對什麼是正确的事情，可能會有不同的意見。
&rdquo &ldquo要是一個人的腳上生了壞疽，對該不該施行截肢手術猶豫不決，你對他會有耐心嗎？&rdquo &ldquo壞疽是無可争辯的事實。
&rdquo &ld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