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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使争鬥之心從珍妮臉上完全消失了,有一段時間她以為也從她的靈魂中消失了。

    不論喬迪做了什麼,她一句話也不說。

    她學會了怎樣說一些話留一些話。

    她是大路上的車轍,内心具有充沛的生命力,但總被車輪死死地壓着。

    有時她探向未來,想象着不同的生活,但她大半是生活在自己狹小的天地裡,感情的波動像林中的樹影,随着太陽而出沒。

    她從喬迪處得到的隻是金錢能買到的東西,她給出去的是她不珍惜的一切。

     時而她會想到日出時的一條鄉間大路,想着逃跑。

    逃向何處?逃向什麼?于是她也想到三十五歲是兩個十七歲了,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ldquo也許他沒什麼價值,&rdquo她告誡自己道,&ldquo但在我的嘴裡他是個人物。

    非得這樣不可,否則我的生活就沒有了意義。

    我就撒謊說他是,要不然生活就隻剩下一個店鋪和一所房子了。

    &rdquo 她不看書,因此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反映天地萬物的一滴水,體現了人類企圖從卑賤狀态爬上沒有痛苦的絕頂的努力。

     有一天她坐在那裡,看着自己的影子料理着店務,拜倒在喬迪面前,而真正的她一直坐在陰涼的樹下,風吹拂着她的頭發和衣服。

    這兒有人正從孤獨中孕育出夏日風光。

     這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但不久以後就變得很尋常了,她也不再感到驚訝。

    它像一服麻醉劑,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好事,因為這使她順從地接受一切,到了這種地步,她像土地一樣漠然地接受一切。

    無論是尿液還是香水,土地同樣無動于衷地把它們吸收掉。

     有一天她注意到喬不是坐到椅子上,而是站在椅子前跌落下去。

    這使她從頭到腳好好看了看他。

    喬不像原來那樣年輕了,身上已經有什麼東西死亡了。

    他再也站不直了,走路時腿彎着,脖子後面僵直,過去威風富态使人害怕的大肚子現在松松地耷拉着,像懸在腰上的重負,好像不再是他身體的一個部分。

    他的眼光也恍恍惚惚的了。

     喬迪一定也注意到了這些,也許在珍妮之前老早他就看到了,而且怕她會看出來。

    因為他開始老是談論她的年齡,好像他不願意自己老了的時候她還年輕。

    他老是說:&ldquo你出去前應該披點什麼在肩膀上,你已經不是一隻出殼不到一年的小母雞了,你現在是隻老母雞啦。

    &rdquo有一天他把她從槌球場叫了下來,&ldquo那是年輕人玩的,珍妮,你在那兒跳跳蹦蹦的,明天就該起不了床啦。

    &rdquo如果他想瞞騙她,那是打錯了算盤,一生中她第一次看到一個人沒有頭蓋骨、完全裸露的腦子,在他狡黠的想法從口腔隧道中沖出之前她早就看到它們在他腦中的凹凸處跑進跑出了。

    她知道他内心很痛苦,因此她一句話也不反駁随它過去。

    她隻是拿出一些時間給他,等待着。

     店裡情況逐漸變得很糟。

    他的背越痛、肌肉越松、人越瘦,就越愛對珍妮發脾氣,特别是在店裡。

    在場的人越多,他越是拼命挖苦嘲笑珍妮的軀體,好把注意力從他自己身上移開。

    有一天,史蒂夫·密克遜要買嚼用煙草,珍妮沒有切好。

    反正她特别讨厭那把切煙草的刀,用起來特别不靈便。

    她笨手笨腳地搗鼓着,切下去的地方離印子老遠。

    密克遜并不在乎,他舉着那塊煙開玩笑地逗珍妮。

     &ldquo你瞧,市長兄弟,看你太太幹了什麼,&rdquo煙塊切得很滑稽,因此大家都笑了起來。

    &ldquo女人和刀子&mdash&mdash不管什麼樣的刀子&mdash&mdash總也搞不到一起。

    &rdquo大家善意地嘲笑了一陣子女人。

     喬迪沒有笑,他從店裡當郵局用的那一側匆匆走過來,拿過密克遜手裡的那塊闆煙重切,齊齊地按印子切下,瞪着珍妮。

     &ldquo老天!一個女人在店裡一直呆到和瑪土撒拉(1)一樣的年紀,可是連切塊闆煙這樣的小事都還做不來!别站在那兒沖我轉你的突眼珠,看你屁股上的肉都快垂到膝蓋彎上了。

    &rdquo 店裡發出哄然大笑,但大家腦筋一轉停住了笑。

    如果你猛地一看這事很可笑,但仔細一想就變得很可憐了。

    就好像在擠滿人的大街上,當一個女人沒有注意的時候有人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