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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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雲鶴背了兩手,站在門口向街頭張望,好像是等人。

    他一見韓廣發,便迎上前來問道:“韓大哥回得快呵!家父是在那個地方嗎?”他這一問,分明是李漢才并未逃到這裡來。

    當時且不說破,搖着頭歎了一回氣道:“這真叫是好事多磨,我們到店裡去再說罷。

    ”趙魁元這時也和李雲鶴認識了,于是就一同進店去。

    李雲鶴請他們在屋子裡坐,茶煙款待。

    韓廣發冷眼看他的顔色,究竟是怎樣,若是他知道父親已逃出了匪窟,像他那樣孝心很笃的人,一定喜于心而現于面了。

    可是仔細看他,面子上很好很歡喜,其實眉宇之間,隐隐含有一種愁痕。

    這分明是想到他父親沒有救出來,又不好當面得罪朋友。

    倒不像是做作。

    關于昨晚的事,似乎不必隐瞞,因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李雲鶴聽說,臉色更現着十分憂郁,那兩道眉尖,幾乎要合并到一處,低了頭許久,不能作聲。

    半晌,他才說道:“這一去,又不知挪到什麼地方,知道是禍是福呢?我不明白他老人家何以運氣這樣不好?韓大哥,你是在江湖上多年的人,趙大哥又生長本處的,家父這一去,究竟是哪個引帶的,會落到什麼地方?”韓廣發道:“據我想,此地決沒有這種人,若說是外方人做的,令尊又不是江湖上聞名之士,魏萬标那裡被綁着的人也很多,他們又不帶走别人,單單帶走令尊,我想總有些原因。

    李先生也想想,朋友路上,有沒有這種能人?”李雲鶴道:“我是一個酸秀才,韓大哥還不知道嗎?我的朋友路上,哪會有這種能人……”說到這裡,忽一拍桌,身子向上一起道:“哦,我明白了!韓大哥以為這事,是那朱老叔做的嗎?那就錯了,昨天點燈時分,他還到我這裡來了一趟,問此處有好醫生沒有,說是他姑娘病了。

    ”韓廣發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你能告訴我嗎?”李雲鶴道:“這個連我也不知道,我怎麼能告訴你?不過他昨日下午,确乎到這裡來了。

    不信,你去問問店裡的夥計,是不是這樣?”韓廣發聽他說得如此懇切,這話當然不會假。

    自己心中,隻認為是朱懷亮所作的事,現在說是朱懷亮沒有離開縣城,當然疑不到他。

    人心難摸,或者是魏萬标敷衍從事,把李漢才收藏起來了也未可知。

    昨晚在麥場上比武之時,看的人很多,那都是他們一黨的人。

    若說有人到那裡去把李漢才帶走,似乎也不容易。

    像昨天晚上那種黑空橫影,事情太玄虛,未見靠得住,恐怕也是魏萬标布的疑陣。

    自己離開大李集太快,匆匆忙忙的,沒有探個虛實。

    好在魏萬标對我的交情還不錯,我不如再去一次,看看他的形勢,究竟如何。

    他若是把人收起來了,就不能安定的,隻要看明白了,說他對江湖朋友,沒有信義,他自然無辭以對。

    因和趙魁元商量,明日再到大李集去一趟。

    趙魁元道:“我看還是你一個人去罷,那裡的人,你都認得了。

    一個人去,也是不要緊的。

    我在城裡,也好和各位兄弟們商量,給我找一點消息。

    李先生令尊,若真是讓人引出來了,這兩天他少不得要尋出路。

    隻要我留點心,多少要找出一點消息來。

    若是跟你走了,就失卻這個機會了,你看對不對呢?”韓廣發一想,他的話也對。

    在飯店裡吃過晚飯,便洗了腳,早早的安睡。

    次日起了一個絕早,二次起身望大李集去。

    城裡的事,托了趙魁元,說是有什麼消息,随時告訴李雲鶴,好讓他安心。

     李雲鶴聽到說父親在匪巢裡失了蹤,自然平空添了一樁心事,終日埋頭在客房裡坐着,總是發愁。

    過了一天,韓廣發也未曾回來,朱懷亮也不見來訪,自己行李裡面,曾帶有幾本佛經,于是拿了一本《金剛經》,靠在窗戶邊念,以解愁悶。

    正在看得心地豁然之時,忽然聽得外邊有一個很宏大的聲音說話,倒着了一驚。

    擡頭看時,有一個彪形大漢,穿着緊身黑布棉襖,左肩上背着一個鬥來大的藍布包袱,左手卻垂着一根短鞭子。

    鞭子上端的繩子,在手掌上繞了兩個圈圈。

    他站在院子裡對夥計道:“不管什麼屋子都行,我是肚子餓了,急于要吃東西,趕快做了,給我送末。

    ”說話時,把包袱掉到左肩上去背着,在懷裡抽出一塊毛巾手巾來,不住的揩擦額角上的汗。

    好像是騎着牲口,由長途趕了來的。

    店中夥計把他引到李雲鶴斜對過的一間屋裡安頓了,兩方的窗戶,遙遙相對,正好看個清楚。

    那邊窗戶,正擺了一張桌子,他面窗坐了,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提着茶壺,盡管一杯一杯的斟着。

    斟了便又仰看頭一喝,接上咳了一聲,好像那樣喝着,很是痛快,他斟了又喝,喝了又斟,直見他斟得壺嘴慢慢滴水方才休手。

    他喝完了茶,手依然按住了茶壺,昂然望着窗外的天,好像有什麼心事,盡管在那裡沉吟似的。

    半晌,他用手一伸,将桌子一拍,似乎又對什麼事下了決心一般。

    這樣看起來,這個人的情形恰也是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