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吃新醋正室蒙冤 續舊歡家堂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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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

    兩三步跨進中堂,爬上一張桌子,對丫鬟道:“快取寶劍法水來!”一家人個個吓得沒主意,都定着眼睛相他。

    他又對丫鬟道:“你若不取來,我就先拿你做了妖怪,試試我的拳頭。

    ”說完,一隻手捏了丫鬟的頭髫,輕輕提上桌子;一隻手捏了拳頭,把丫鬟亂打。

     丫鬟喊道:“二娘不要打,放我下去取來就是。

    ”陳氏依舊把丫鬟提了,朝外一丢,丢去一丈多路。

     一卿看見這個光景,曉得有神道附住他了,就教丫鬟當真去取來。

    丫鬟舀一碗淨水,取一把腰刀,遞與他。

     他就步罡捏訣,竟與道士一般做作起來。

    念完一個咒,把水碗打碎,跳下一張台子,走到自己房中,拿一條束腰帶子套在自家頸上,一隻手牽了出來,對衆人道:“妖怪拿到了,你家的怪事,是他做起,待我教他招來。

    ”對着空中問道:“頭一樁怪事,你為甚麼用毒藥害人?害又害不死,反把他醫好,這是甚麼原故?”問了兩遭,空中不見有人答應,他又道:“你若不招,我就動手了!”将刀背朝自己身上重重打了上百,自己又喊道:“不消打,招就是了。

    我當初嫁來的時節,原說他害的是死症,要想自己做大的。

    後來見他不死,所以買毒藥來催他,不知甚麼原故反醫活了,這樁事是真的。

    ”歇息一會,自己又問道:“第二樁怪事,你為甚麼把丈夫的東西偷到爺娘家去,反把賊情事冤屈做大的?這是那個教你的法子?”自己又答應道:“這個法子是大娘自己教我的。

    他瘋病未好之先,曾對我講,說丈夫有悭吝的毛病,家中不見了東西,定要與他啕氣,啕氣之後,定有幾夜不同床。

    我後來見他兩個相處得好,氣忿不過,就用這個法子擺布他。

    這樁事也是真的。

    ”自己又問道:“第三樁怪事,楊氏是個冰清玉潔之人,并不曾做歹事,那晚他表兄來借宿,你為甚麼假裝男子,走去摸丈夫的胡須,累他受那樣的冤屈?這個法子又是那個教你的?”自己又應道:“這也是大娘教我的。

    他說初來之時,與表兄說話,丈夫疑他有私。

    後來他的表兄恰好來借宿,我就用這個法子離間他。

     這樁事是他自己說話不留心,我固然該死,他也該認些不是。

    我做的怪事隻有這三樁,要第四件就沒有了。

    後來把我們擡來擡去的事不知是那個做的,也求神道說個明白。

    ”自己又應道:“擡你們的就是我。

    我見楊氏終日哀告,要我替他伸冤,故此顯個神通驚吓你,隻說你做了虧心之事,見有神明幫助他,自然會驚心改過。

    誰想你全不懊悔,反要欺淩丈夫,毆辱楊氏,故此索性顯個神通,扯你與癞豬同宿。

    今日把他的冤枉說明,破了一家人的疑惑,你以後卻要改過自新,若再如此,我就不肯輕恕你了。

    ”楊氏聽了這些話,快活到極處,反痛哭起來,隻曉得是神道,不記得是仇人,倒跪了陳氏,磕上無數的頭。

     一卿心上思量道:“是便是了,他又不曾到那裡去,娘家又不十分有人來,當初的毒藥是那個替他買來的?偷的東西又是那個替他運去的?畢竟有些不明白。

    ”正在那邊疑惑,隻見他父親與隔壁的道婆聽見這樁異,都趕來看。

    隻說他既有神道附了,畢竟曉得過去未來,都要問他終身之身。

    不想走到面前,陳氏把一隻手揪住兩個的頭發,一隻手掉轉了刀背,一面打,一面問道:“毒藥是那個買來的?東西是那個運去的?快快招來!”起先兩個還不肯說,後來被他打得頭破血流,熬不住了,隻得各人招出來。

    一卿到此,方才曉得是真正神道,也對了陳氏亂拜。

     拜過之後,陳氏舞弄半日,精神倦了,不覺一交跌倒,從桌上滾到地下,就動也不動。

    衆人隻說他跌死,走去一看,原來還像起先閉了眼,張了口,呼呼的睡,像個醉漢的一般,隻少個癞豬做伴。

    衆人隻得把他擡上床去,過了一夜,方才蘇醒。

    問他昨日舞弄之事,一毫不知,隻說在睡夢之中,被個神道打了無數刀背。

     一卿道:“可曾教你招甚麼話麼?”他隻是模糊答應,不肯說明。

    那裡曉得隐微之事,已曾親口告訴别人過了。

     後來雖然不死,也染了一樁惡疾,與楊氏當初的病源大同小異。

    隻是楊氏該造化,有人把毒藥醫他;他自己姑息,不肯用那樣虎狼之劑,所以害了一世,不能夠與丈夫同床。

    你道陳氏他染的是甚麼惡疾?原來隻因那一晚摟了癞豬同睡,豬倒好了,把癞瘡盡過與他,雪白粉嫩的肌膚,變作牛皮蛇殼,一卿靠着他,就要喊叫起來,便宜了個不會吃醋的楊夫人,享了一生忠厚之福,可見新醋是吃不得的。

     我這回小說,不但說做小的不該醋大,也要使做大的看了,曉得這件東西,不論新陳,總是不吃的妙。

    若使楊氏是個醋量高的,終日與陳氏吵吵鬧鬧,使家堂香火不得安生,那鬼神不算計他也夠了,那裡還肯幫襯他?無論瘋病不得好,連後來那身癞瘡,焉知不是他的晦氣?天下做大的人,忠厚到楊氏也沒處去了,究竟不曾吃虧,反讨了便宜去,可見世間的醋,不但不該吃,也盡不必吃。

    我起先那些吃醋的注解,原是說來解嘲的,不可當了實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