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回 脈脈傳茶含悲慰夫婿 匆匆出塞強笑别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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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屜裡,找出粉來,搶着在臉上撲了兩遍粉,搶着把一條白綢手絹掖在肋下,就笑着向江氏點了幾點頭道:&ldquo媽,我一會兒就回來。

    &rdquo 隻有她這一句話,那已經表示她願意跟着趙自強走的了。

    江氏這也就默默地點了兩點頭,不加可否,讓他們走了。

     她心裡就想着,一個姑娘,有了婆婆家,她的心,那就自然跟着丈夫去的了。

    你看她雖然是心裡萬分難過,但是還要在丈夫面前,讨那個俏勁兒忙着的撲粉,方才走去,這可以知道女人怎麼着,總是求丈夫歡喜,沒有了丈夫,一切都沒有了。

    她一個人這樣在家裡呆呆地想着,一切都忘了,隻是在原地方枯坐着。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候,隻見院子裡牆上的太陽光已經斜到了室瓦檐,而且泛着那金黃色了。

    這才醒悟了過來,這一對男女,以前不願出去,怎麼現在一出去之後,就這樣的不知道回來了。

    她一人也是悶不過就跑到後面院子裡去,和趙翁說上一陣。

    趙翁也和他的兒子心裡一樣,隻覺是對人家不住,極力的用話來安慰她。

     又過了一會,聽到前面院子裡,有皮鞋腳步聲,江氏知道是自強桂枝歸來了,立刻也就跟着跑到外面院子裡來,趙自強的腳步快,已經走到後層院子門裡了,桂枝卻半垂了頭,站在外面院子裡。

    她走的時候,臉上是雪白的,現在卻是在黃黝了的臉上,挂着一道一道的幹淚痕。

    兩隻眼睛,更是紅得異乎尋常。

    隻看她垂了眉毛,在那默默無言的當中,一定是經過了一度極傷心的事情了。

    但是女兒心窩裡那一汪苦水,自己是知道的,裝麻糊過去,也許她要瞞着母親,若是問她,反要引起他的牢騷來了。

    于是江氏也不将臉看住她,自行進屋去了。

    桂枝跟着進屋來放了一塊手絹在茶幾上。

    江氏趁她不留神,将手絹捏了一捏,好像是經過水洗了一樣,于是乎更不敢作聲了。

    趙自強站在院子裡,也以為她母女見面,必定有一番悲傷,所以站在外面候了一候。

    及至站了許久,卻聽到并無聲息,料是無事,也就自向後院來了。

    趙翁背了兩手,正在走廊上來回的踱着緩步子呢,于是就向趙自強道:&ldquo你回來的時候,已經不少了,還不該回營去嗎?&rdquo 趙自強直挺挺站着,向趙翁道:&ldquo你老人家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rdquo 趙翁說話的時候,原來還是背了兩隻手,繼續的走,這時才立定腳,突然一回頭向趙自強臉上,注視了一番,然後手摸摸胡子,似乎有一口氣要歎了出來。

    但是在他一昂頭,眼珠一轉的時候,卻又把話忍了回去了。

    趙自強看到父親不說,不能逼了父親說,于是低聲道:&ldquo這一件事情,真是不湊巧得很。

    不過當軍人的人,天天都有出發的可能的。

    所以在臨時得了命令,臨時就走,那是應有的事情。

    &rdquo 他口裡如此說着,眼睛望了父親,卻不能向下繼續地說了;緩緩地垂了兩手,而且是緩緩地頓了眼睛皮,趙翁攏了兩隻衣袖,微偏了向兒子望着,許久的工夫,他忽然正了顔色道:&ldquo你既是到了回營的時候,你就走吧,老耽誤着幹什麼,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dquo 他說着頓了一頓道:&ldquo我也沒有什麼話說了,你走吧!&rdquo 他說時,卻籠住了的兩隻手,也不肯抽出來,就這樣上下的移挪着,倒好像是和兒子作揖。

    可是他那隻老眼裡,正含着兩包眼淚,隻在眼眶子上滾動,幾乎是要流了出來。

    趙自強心裡想着,若是和父親說出實話,從此就不回來了,也許不等自己走,父親就要流出淚來的了。

    于是挺着胸脯,硬硬朗朗的叫了一聲道:&ldquo爸爸,我走了,有工夫我再回來吧。

    &rdquo 說着,腳後跟撲通打了一下響,然後舉起手來,向父親行了一個舉手的軍禮,突然地一轉身猶如在操場上,開着正當的步子走路一樣,一提腳步,撲突撲突,就這樣地走了出去了。

     當他走的時候,一直向前,并沒有看别的所在,及到一口氣走出了海甸街,這才回轉身來呆呆地站定,向海甸街,這一排屋檐,望了出神,同時,卻垂了頭,長長地歎上一口氣。

    就在這時,隻見眼前的大道頂端塵頭大起,帶來的司務長和幾名弟兄,趕着拖大車的幾頭牲口,飛也似的跑着,那大車輪子,在人行大道上滾着,空隆隆地作響,跑到面前來。

    司務長原是在車上坐着的,老遠的就由車上跳了下來,舉着手道:&ldquo連長一個人倒先走了。

    &rdquo 趙自強聽說,心裡頭不由得暗暗地叫了兩聲慚愧。

    心想,我真是心不在焉了,怎麼把他們丢開,我一個先走了,我到海甸,究竟是為了幹什麼來的?于是笑道:&ldquo我知道你們會跟了來的,我在這裡等着你們呢。

    &rdquo 他們固然是笑嘻嘻地在這裡說話,每個大車上跟來的一名伕子,各人手上拿了一條細長的鞭子,都把鞭稍子,拖到地面上來。

    每人的臉上,也都帶了一種死灰色,尤其是最前面的一個人,車夫,他上身穿了一件舊藍布短褂,上面有好幾枚補釘,頭上偏戴着是一頂醬色的氈帽,帽沿像他為人那樣柔儒,四周紛披着下來,半遮了他的臉。

    不過雖是半遮了他的臉,趙自強還看得出來,不由得喊了一聲道:&ldquo這不是街東頭的老劉嗎?&rdquo 老劉跳下車來,放了手上的鞭子,比着兩手深深地向他作了兩個揖道:&ldquo趙連長,你瞧,這怎麼辦?我一家子都指望着我這一輛車,兩頭牲口,城裡海甸,兩頭兒跑,現在全帶來了,怎麼辦?我以為你是不認得我啦,我幾回叫你,我又怕會犯罪,不敢叫出來,你認得我,那就好啦,我家裡還有一個八十歲的老娘,你是知道的。

    &rdquo 說着說着,他索興跪下去了,向趙自強磕了三個頭。

    趙自強見他轉動着眼珠,兩行眼淚,差不多要哭出來。

    便伸手将他攙扶起來。

    自己正想說一句,再做商量吧。

    可是一看後面,還有四輛被拉來的大車,緊緊地跟随着。

    自然,每輛車上,都也坐了一名伕子,都睜了大眼,望着老劉呢。

    于是硬了心腸,正着臉色道:&ldquo你還不是廢話,我若是可以放你,我還把你找來做什麼?你跟我們走一趟,也不虧你,走一天,有一天的錢。

    &rdquo 老劉磕了兩個頭,倒落了一個說廢話的批評,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