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聞語警芳心封侯願渺 聽歌有羨色報國身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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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了一頂三塊瓦的皮帽子，可是皮這個字，也不過徒有其名，那皮子被風雪蛀蟲所傷，很像是水漬的棉絮。
兩隻袖口，摸遍了油膩像膏藥一樣髒。
他笑着滿臉的皺紋，用手摸了他那蒼白色的山羊胡子，走進屋來。
一進門，就向桂枝連拱兩下手，笑道：&ldquo原來是楊家老姑娘，咱們住在一條街上，倒有半年沒見了。
&rdquo 桂枝隻得起身相迎，向他點了一個頭，他笑道：&ldquo老太太好哇！你娘兒倆辛苦呵！&rdquo 桂枝被這老先生幾句客氣話說着，當然不便掉轉身就走，又隻得坐了下來。
牛先生究竟念了幾句書，就在窗戶邊的一張破椅子上坐了。
臉子可正朝望着她們。
手摸了胡子兩下，然後笑道：&ldquo你們為什麼提到了當兵？&rdquo 劉家媽道：&ldquo老姑娘搬來了一個院鄰，是個當連長的，老太爺有六十多了，我倒替人家擔憂。
&rdquo 牛先生點點頭道：&ldquo你是過來人，成為驚弓之鳥了。
&rdquo 劉家媽昂了頭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ldquo别提到過去的事，提起來了，真叫人傷心。
我們小孩子爸爸，娶過我來十五年，沒有在一塊兒過活着三個月整的。
中間有三年，他跟着軍隊走，音信不通，不是我娘家還有幾個錢，津貼我一點子，我早就餓成人幹了。
他總是對我說，現時不能常在一處，那也不要緊，隻要不斷你的吃喝就得了。
你熬着吧，熬着我當了營長就好了。
我也相信他這話，看到許多人當營長，都很自由，果然比兵士好得多。
我也這樣想，誰教我嫁一個軍人呢？那也就隻好熬着吧。
那年打南口，他已經升到連長了，眼看到營長，就隻差一個台階兒了。
可是有一次讓他帶一連人去搶山口子，就隻剩三個人回來。
我們孩子的爸爸，就是這一天陣亡了。
那個日子，我才三十八歲，老不老，少又不少，怎麼辦呢，也就隻好帶了孩子熬着吧。
說起話來，這事又是六七年了。
牛先生，你說我嫁了這樣一個軍人，還是他生前我享着福呢？還是他死後我享着福呢？他丢下兩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倒要我把他們喂養大來。
這幾年，自己和孩子們的穿衣吃飯，那還不算，還要供給孩子們念書，我這樣嫁丈夫為着什麼？簡直是前輩子欠了債，現在還債來了。
&rdquo 桂枝聽她說了這番話，不由得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嫁軍人的下場是這樣的，坐在炕上，兩手按了炕席望了劉家媽的臉，人倒呆住了。
牛先生也是兩手按了雙膝蓋，看着劉家媽的臉，連連搖晃了幾下道：&ldquo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有道是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dquo 桂枝和劉家媽，都不懂他說什麼，并沒有去理會他。
牛先生見人家向他發愣，自己未免有些不能下場，就向劉家媽道：&ldquo大嫂子，你找我來，有什麼說嗎？&rdquo 劉家媽喲了一聲，笑道：&ldquo你瞧，我隻管說話，把正經事倒耽誤了。
&rdquo 她說到這裡，卻又歎了一口氣道：&ldquo不瞞你說，這孩子的爸爸，雖是和我會面少離開多，可是我們恩情很好的。
明兒個是他的陰壽，我總記得，我想起他的好處來了，我就要燒兩個紙包給他。
請你沒有别的，寫兩個紙包袱皮。
&rdquo 桂枝越聽這些話，越是覺得毛骨驚然，這些話，無非是越聽越難受，實在不願向下聽了。
因道：&ldquo劉家媽，你有事，我就不坐了，請你把那丸藥給我吧。
&rdquo 劉家媽因為人家母親有病，也就不敢久留人家，隻得給了她丸藥，讓她回去。
桂枝走回家來，臉色是異常的不好看，不聲不響地，将帶來的一小包丸藥，放在桌上，看到炕上，有母親未曾做完的衣服，拿起針線衣料來，就坐下開始縫聯着。
江氏看着姑娘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倒有些莫名其妙，以為桂枝到劉家媽去讨丸藥的時候，受了人家什麼閑言閑語了。
自己躺在炕上，就輕言細語的向桂枝道：&ldquo我這病又不要什麼緊，誰教你去讨丸藥呢？碰了人家的釘子，這又該撅了小嘴了。
&rdquo 桂枝道：&ldquo我碰了誰的釘子，劉家媽可是第二句話也沒說，一聽到我們說要丸藥，立刻就答應着拿出來了。
&rdquo 江氏道：&ldquo既然人家并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生氣呢？&rdquo 桂枝隻管低了頭縫衣服，随口答道：&ldquo我心裡煩得很嘛。
&rdquo 江氏道：&ldquo一個人高興也罷，心裡煩膩也罷，總是有個原因的，聽你的話，倒好像無原無故的就煩起來了。
&rdquo 桂枝道：&ldquo當然是有緣由。
&rdquo 江氏道：&ldquo那為着什麼？&rdquo 桂枝道：&ldquo你别問我，你一問，我一說，心裡就更煩了。
&rdquo 江氏聽說，心裡可就想着，這事情有些怪了。
去的時候，
兩隻袖口，摸遍了油膩像膏藥一樣髒。
他笑着滿臉的皺紋，用手摸了他那蒼白色的山羊胡子，走進屋來。
一進門，就向桂枝連拱兩下手，笑道：&ldquo原來是楊家老姑娘，咱們住在一條街上，倒有半年沒見了。
&rdquo 桂枝隻得起身相迎，向他點了一個頭，他笑道：&ldquo老太太好哇！你娘兒倆辛苦呵！&rdquo 桂枝被這老先生幾句客氣話說着，當然不便掉轉身就走，又隻得坐了下來。
牛先生究竟念了幾句書，就在窗戶邊的一張破椅子上坐了。
臉子可正朝望着她們。
手摸了胡子兩下，然後笑道：&ldquo你們為什麼提到了當兵？&rdquo 劉家媽道：&ldquo老姑娘搬來了一個院鄰，是個當連長的，老太爺有六十多了，我倒替人家擔憂。
&rdquo 牛先生點點頭道：&ldquo你是過來人，成為驚弓之鳥了。
&rdquo 劉家媽昂了頭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ldquo别提到過去的事，提起來了，真叫人傷心。
我們小孩子爸爸，娶過我來十五年，沒有在一塊兒過活着三個月整的。
中間有三年，他跟着軍隊走，音信不通，不是我娘家還有幾個錢，津貼我一點子，我早就餓成人幹了。
他總是對我說，現時不能常在一處，那也不要緊，隻要不斷你的吃喝就得了。
你熬着吧，熬着我當了營長就好了。
我也相信他這話，看到許多人當營長，都很自由，果然比兵士好得多。
我也這樣想，誰教我嫁一個軍人呢？那也就隻好熬着吧。
那年打南口，他已經升到連長了，眼看到營長，就隻差一個台階兒了。
可是有一次讓他帶一連人去搶山口子，就隻剩三個人回來。
我們孩子的爸爸，就是這一天陣亡了。
那個日子，我才三十八歲，老不老，少又不少，怎麼辦呢，也就隻好帶了孩子熬着吧。
說起話來，這事又是六七年了。
牛先生，你說我嫁了這樣一個軍人，還是他生前我享着福呢？還是他死後我享着福呢？他丢下兩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倒要我把他們喂養大來。
這幾年，自己和孩子們的穿衣吃飯，那還不算，還要供給孩子們念書，我這樣嫁丈夫為着什麼？簡直是前輩子欠了債，現在還債來了。
&rdquo 桂枝聽她說了這番話，不由得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氣，原來嫁軍人的下場是這樣的，坐在炕上，兩手按了炕席望了劉家媽的臉，人倒呆住了。
牛先生也是兩手按了雙膝蓋，看着劉家媽的臉，連連搖晃了幾下道：&ldquo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有道是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dquo 桂枝和劉家媽，都不懂他說什麼，并沒有去理會他。
牛先生見人家向他發愣，自己未免有些不能下場，就向劉家媽道：&ldquo大嫂子，你找我來，有什麼說嗎？&rdquo 劉家媽喲了一聲，笑道：&ldquo你瞧，我隻管說話，把正經事倒耽誤了。
&rdquo 她說到這裡，卻又歎了一口氣道：&ldquo不瞞你說，這孩子的爸爸，雖是和我會面少離開多，可是我們恩情很好的。
明兒個是他的陰壽，我總記得，我想起他的好處來了，我就要燒兩個紙包給他。
請你沒有别的，寫兩個紙包袱皮。
&rdquo 桂枝越聽這些話，越是覺得毛骨驚然，這些話，無非是越聽越難受，實在不願向下聽了。
因道：&ldquo劉家媽，你有事，我就不坐了，請你把那丸藥給我吧。
&rdquo 劉家媽因為人家母親有病，也就不敢久留人家，隻得給了她丸藥，讓她回去。
桂枝走回家來，臉色是異常的不好看，不聲不響地，将帶來的一小包丸藥，放在桌上，看到炕上，有母親未曾做完的衣服，拿起針線衣料來，就坐下開始縫聯着。
江氏看着姑娘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倒有些莫名其妙，以為桂枝到劉家媽去讨丸藥的時候，受了人家什麼閑言閑語了。
自己躺在炕上，就輕言細語的向桂枝道：&ldquo我這病又不要什麼緊，誰教你去讨丸藥呢？碰了人家的釘子，這又該撅了小嘴了。
&rdquo 桂枝道：&ldquo我碰了誰的釘子，劉家媽可是第二句話也沒說，一聽到我們說要丸藥，立刻就答應着拿出來了。
&rdquo 江氏道：&ldquo既然人家并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麼生氣呢？&rdquo 桂枝隻管低了頭縫衣服，随口答道：&ldquo我心裡煩得很嘛。
&rdquo 江氏道：&ldquo一個人高興也罷，心裡煩膩也罷，總是有個原因的，聽你的話，倒好像無原無故的就煩起來了。
&rdquo 桂枝道：&ldquo當然是有緣由。
&rdquo 江氏道：&ldquo那為着什麼？&rdquo 桂枝道：&ldquo你别問我，你一問，我一說，心裡就更煩了。
&rdquo 江氏聽說，心裡可就想着，這事情有些怪了。
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