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蔔吉有期老人連日笑 鏟愁不盡舊雨封門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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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心裡盡管是願意,口裡卻是沒有法子把這層意思表示出來。

    現在江氏自動地提議了,這隻要自己寫信去叫兒子就行,乃是單獨地應付一方面的事,這就好辦得多了。

    他總是那樣,坐在一張墊了舊褲子的籐椅上,口銜了旱煙袋,吸一口,噴一口,表示着他沉思待答的神氣,這次江氏坐在他對面椅子上,提到了這個問題的時候,他的手一拍,忽然站了起來,甩着他那蒼老的嗓子答道:&ldquo這就好極了。

    &rdquo 他這句好極了,脫口而出,那根二尺長的旱煙袋,也就脫口而出,蔔笃一下響,落在地上,他這管旱煙袋,是個燒料嘴子,這樣地猛跌下去,就砸了一個粉碎,這位老人沒有伴侶,旱煙袋就是他惟一的伴侶,把煙袋嘴子砸了,這也無異打傷了他的伴侶,由江氏看來,這可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但是趙翁對于這個,卻一點也不注意,還随便地将旱煙袋放在茶兒上,依然向江氏道:&ldquo老太,我們的意思,不都是一樣嗎?兒子婚事,總望他早早地成就,做父母的趁此也就可以了卻一種心願了。

    你說吧,要怎樣辦喜事,我這就來記上。

    &rdquo 趙翁說畢,他就在裡屋小桌上,将紙筆墨硯搬了出來,放在外面大桌子上,打開硯池,站在桌子邊就研起墨來。

    臉還朝了江氏笑道:&ldquo自然像自強這種人,舊式結婚,他是不肯的。

    就是你家大姑娘我想她也會喜歡文明結婚,第一是音樂隊合花馬車,共要五十元。

    多派一點,就是六十元吧。

    新娘子蒙頭紗,我們省儉就是賃吧,不用買了,反正隻用那一會兒。

    我們家裡人錢少,當然是借飯莊子來辦。

    你看怎麼樣呢?&rdquo 他一面說着,一面磨墨,現出那迫不及待的神氣。

    江氏僅僅隻說了讓趙自強請假回來,其餘的千頭萬緒的事,一句還沒有提到,這老頭子就要開喜事賬單了。

    這些事情,自己實在也不曾想到,卻叫自己怎樣地回複呢?便答道:&ldquo這些事情都好辦,隻要面子上過得去,咱們是愛親結親,那還有什麼可說的?&rdquo 趙翁是一頭高興,聽了這話,臉上兩團喜氣洋洋的紅暈,立刻收了起來,淡淡地笑道:&ldquo這些事,總也是要辦的,遲早免不了商量。

    &rdquo 他如此說着時,捏着在硯池擂的墨也就停止不動了。

    江氏一看,自己的話,未免對人家大為掃興,便笑道:&ldquo老太爺總這樣熱心,不像我們婦道拖泥帶水。

    你說的這話,你就托上吧。

    先托上也好,咱們想起一樣,就先托一樣,不到日子,什麼事都辦得全全備備了将來到了那日子,你可以放着心多喝兩杯喜酒。

    &rdquo 老翁手摸了胡子笑道:&ldquo我的意思,可不就是如此嗎?&rdquo 說到這裡,他臉上又有點喜色了,慢慢地坐到桌子邊那張圓椅上去。

    然後提起筆來,就向硯台去蘸墨。

    江氏看到這樣子,他已是非寫不可,索性向他湊趣着道:&ldquo我這邊是沒有什麼客的,老太爺是人情多,你自己估量着吧?要辦多少桌酒席呢?酒席是多少錢一桌的合适呢?&rdquo 她接連地說出兩個問題,這又引起了趙翁的興緻了,應當如何下請帖?酒席要用哪一等的,才覺過得去?這一撥動了他說話的機紐,竟是滔滔說個不絕。

    江氏吃過了午飯,十二點鐘就來了的,一直談到下午四點鐘,趙翁還是精神抖擻地主意層出不窮。

    後來還是老太爺的聽差小林進來說,大姑娘在屋子裡叫着呢。

    江氏想到自己姑娘,身體有些不舒服,也許今天下午又躺着了,于是就借了這個原因,躲開趙翁的話鋒了。

     趙翁居然盼到兒子要娶媳婦了,這實在是大大地一喜,哪裡肯擺脫開了不想,一個人出着神,想這樣想那樣,又記上了許多。

    白天籌劃了一天不算,到了晚上,一個人坐在燈下,又慢慢地寫了好幾封信。

    每封信上,都有在旁邊打着雙圈的句子。

    例如&ldquo信到之日,我兒即準備一切,由兒自定日期,何時可以請假,即刻函告餘知,餘自按兒到家之時,先期辦理,以便兒到,便做喜事。

    &rdquo 又如&ldquo小兒不日即将完婚,需款甚急,所有共存款二百餘元,請即日彙齊,弟不日入城親來攜取。

    &rdquo 又如&ldquo款項不敷尚巨,仍乞我兄早日為之設法,以應燃眉之急,毋任感盼。

    &rdquo 這老人做事,既然是異常周到,而且還談個敏捷,次日起早,他親自就用挂号信,将它寄出去了。

    寄了信回來,走到前面院子裡,隔了窗戶向屋子叫了一聲道:&ldquo楊老太,在家嗎?&rdquo 江氏道:&ldquo請到屋子裡坐坐吧。

    &rdquo 趙翁嘻嘻地笑着,走進屋子來,他手上沒有旱煙袋杆了,空了兩手,隻管将巴掌互相挪搓着。

    桂枝半蓬了頭發,在靠門的一張方凳子上,半斜了身子坐着,臉黃黃地,分明是帶着病容了。

    她看見趙翁進來,站起身來,低低地叫了一聲老太爺,靠凳站着,并沒移動。

    趙翁道:&ldquo我聽說你招了涼了,現在還沒有好嗎?&rdquo 桂枝帶着微笑,露出兩排白牙來,低聲柔氣道:&ldquo這就好的多呢,躺下了兩天了。

    老太爺旱煙袋呢,不抽煙嗎?&rdquo 趙翁剛剛要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去,聽了這話,後又站了起來,左手摸胡子,右手伸了一個食指,指點着桂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