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回 午夜挑燈寄書重鑄錯 平疇試馬投筆突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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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帽，看不出他的臉色。
那馬擦身而過，卻緩下了步子，隻有幾丈大路遠，馬就停止住了。
随着那馬上的人，很矯捷的，向下一跳，手挽了缰繩，将馬牽着過來。
另一支手卻擡起來連連地招了幾招馬鞭子，口裡叫道：&ldquo過年過得好？&rdquo 積之立刻向那人點頭還禮，因為不知是誰，卻怔怔地答不出話來。
那人越發地走向前，伸手把帽子摘下來，又點了個頭。
積之笑道：&ldquo哦！原來是洪朗生學長，今天高興，到郊外來跑馬。
久違久違！&rdquo 洪朗生到了面前，笑道：&ldquo我正想找你，不料在這裡遇着，好極了。
&rdquo 積之道：&ldquo有什麼事指教的嗎？&rdquo 說着，看他臉色黑黑的，長得很是壯健，濃眉大眼，兩腮帶了許多胡樁子。
他笑道：&ldquo你看臉色怎樣？滿帶了風塵之色嗎？&rdquo 積之道：&ldquo是有那麼一點，你剛出門回來嗎？&rdquo 洪朗生回頭看了看，笑道：&ldquo實不相瞞，我已經投軍了，剛從口外回來。
這次回來，并無别事，隻是想多邀幾個有心人，一路出關，幹他一番事業。
我記得我們同學的時候，說起天下事來，都是激昂慷慨的，你也是個有為的青年。
你有沒有這意思，也和我到口外去。
&rdquo 積之望望他，又望望他那匹馬，臉上現出很躊躇的樣子，笑了一笑。
洪朗生道：&ldquo你結了婚嗎？&rdquo 積之道：&ldquo你何以突然地問這句話？&rdquo 洪朗生道：&ldquo我怕你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呀。
&rdquo 積之道：&ldquo我根本沒有結婚。
&rdquo 洪朗生道：&ldquo沒有太太，也可能有情人。
老朋友，我們不要為婦人孺子所笑才好呵！&rdquo 他這本是一句因話生話的語句，而在積之聽來，恰好中了心病。
便笑道：&ldquo老朋友，我還是同學讀書時代的性格，并沒有更改。
不過你隻簡單對我說兩句到關外去，我知道你所選擇的是一條什麼路徑，我又怎樣地就答應你的邀約？&rdquo 洪朗生道：&ldquo好！我可以和你詳細談談。
這裡去海甸不遠，我們找個小酒館喝兩盅。
&rdquo 積之道：&ldquo那倒用不着。
我家就住在海甸。
&rdquo 洪朗生不等他說完，便道：&ldquo那太好了，我就到府上去暢談。
&rdquo 于是牽着馬和積之一路走回家去。
積之将客人引到自己小書房裡，泡上一壺好茶，擺上了四碟年果子，足談了兩小時。
到了夕陽西下，客人騎着馬走了。
積之一人坐在屋裡想到桂枝信上所說：&ldquo别做沒出息的事，你有能耐，打日本去。
&rdquo 這就不由得昂頭笑了起來。
而且笑得聲音很大。
正好厚之由外面回來，經過他屋子的窗戶外，向裡面張望一下，見他是一個人，便問道：&ldquo你一個人為什麼哈哈大笑？&rdquo 積之無端被哥哥一問，倒沒有預備答詞。
因道：&ldquo沒什麼，看笑話兒書解悶。
&rdquo 厚之也不見有什麼異狀，自走了。
到了次日上午，洪朗生騎着一匹馬，又牽着一匹馬，再來拜訪。
積之一切都預備好了。
因厚之已辦公去了。
就到上房向甘太太道：&ldquo大嫂，你昨天不是勸我騎馬嗎？今天天氣，依然是很好。
我一個老同學，帶了兩匹馬來，我得陪着他在大路上跑跑。
假如天氣晚了，我就不回來了，和他一路進城。
我若回學校的話，我會寫封信回來。
&rdquo 甘太太道：&ldquo你若是能回來，還是回來吧，你哥哥明日請春飲呢。
&rdquo 積之笑着，沒說什麼。
他告辭出來，和洪朗生各騎一匹馬，順了海甸到西直門的大路，掀開八個馬蹄子，拍拍拍，跑着地面一陣響。
平疇上的殘雪，益發是消化了，隻有地面陰窪的所在，還有不成片段的白色。
天空裡沒有雲，太陽黃中帶白，照着平原一望不盡，鄉村人家。
沒有一點遮擋，在平地上或草叢中堆着。
路邊的老柳樹，在陽光裡靜靜地垂着枯條子，等着大地春回。
路邊的小河塘，化了冰，開始浮着一片白水，水裡沉着蔚藍色的天幕，和幾片白色的雲。
在北國度過冬季的人，也覺得是春天到了。
積之一口氣跑了十幾裡路，将馬缰松下來，騎在馬鞍上，讓馬緩緩地走。
就在這時，看到趙翁在大路邊上迎面走來。
他敞開灰布皮袍子的胸襟，肩上将一根木棍子，扛着一隻小布口袋，是個走長路的樣子。
便手握馬鞭子，拱了拱手。
趙翁見他馬鞍後，拴住着一個布包袱。
将皮帶束了皮袍子的腰，将底襟掀起一塊，塞在皮帶裡。
四平八穩的，騎在這匹棕色的馬上。
便笑道：&ldquo二爺騎馬的姿勢挺好。
&rdquo 他笑道：&ldquo對付着試試吧。
我倒也不是那樣真沒出息的人。
&rdquo 趙翁聽了，覺得他後面一句話來得不倫不類。
路上相逢，也不便多問，自送他跟着前面白馬走過去了。
這件事趙翁并沒有怎樣放在心裡。
過了兩天，卻接到由城裡來的一封平信。
信的下款，署着甘緘二字。
他想着親友中并沒有姓甘的這麼一個人。
隻有一個對門住的甘積之。
前日還在路上遇着呢。
寫信來幹什麼。
在可疑的心情下，把信拆開來一看，果然是積之寫來的。
信上道： 趙老先生尊鑒： 日前馬上相逢，甚為欠禮，但晚有遠行，亦不願下鞍詳道也。
當今國家多事，正男兒有為之日。
晚雖無用一書生，愛國并不後人。
該日即偕同學某君，投筆從戎，不久即将出關。
晚與趙連長有數面之雅，頗敬重彼為一愛國軍人。
轉念既敬重軍人，我亦何不自為軍人。
一枝毛筆，今日何補國事，故一念之間，即憤起抛去。
從此區區小吏，亦為國人當重視者，頗覺自得。
如得生還，他日當再趨前候教，詳叙塞外風光也。
特此馳告，并祝 春祺！ 晚甘積之拜上
那馬擦身而過，卻緩下了步子，隻有幾丈大路遠，馬就停止住了。
随着那馬上的人，很矯捷的，向下一跳，手挽了缰繩，将馬牽着過來。
另一支手卻擡起來連連地招了幾招馬鞭子，口裡叫道：&ldquo過年過得好？&rdquo 積之立刻向那人點頭還禮，因為不知是誰，卻怔怔地答不出話來。
那人越發地走向前，伸手把帽子摘下來，又點了個頭。
積之笑道：&ldquo哦！原來是洪朗生學長，今天高興，到郊外來跑馬。
久違久違！&rdquo 洪朗生到了面前，笑道：&ldquo我正想找你，不料在這裡遇着，好極了。
&rdquo 積之道：&ldquo有什麼事指教的嗎？&rdquo 說着，看他臉色黑黑的，長得很是壯健，濃眉大眼，兩腮帶了許多胡樁子。
他笑道：&ldquo你看臉色怎樣？滿帶了風塵之色嗎？&rdquo 積之道：&ldquo是有那麼一點，你剛出門回來嗎？&rdquo 洪朗生回頭看了看，笑道：&ldquo實不相瞞，我已經投軍了，剛從口外回來。
這次回來，并無别事，隻是想多邀幾個有心人，一路出關，幹他一番事業。
我記得我們同學的時候，說起天下事來，都是激昂慷慨的，你也是個有為的青年。
你有沒有這意思，也和我到口外去。
&rdquo 積之望望他，又望望他那匹馬，臉上現出很躊躇的樣子，笑了一笑。
洪朗生道：&ldquo你結了婚嗎？&rdquo 積之道：&ldquo你何以突然地問這句話？&rdquo 洪朗生道：&ldquo我怕你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呀。
&rdquo 積之道：&ldquo我根本沒有結婚。
&rdquo 洪朗生道：&ldquo沒有太太，也可能有情人。
老朋友，我們不要為婦人孺子所笑才好呵！&rdquo 他這本是一句因話生話的語句，而在積之聽來，恰好中了心病。
便笑道：&ldquo老朋友，我還是同學讀書時代的性格，并沒有更改。
不過你隻簡單對我說兩句到關外去，我知道你所選擇的是一條什麼路徑，我又怎樣地就答應你的邀約？&rdquo 洪朗生道：&ldquo好！我可以和你詳細談談。
這裡去海甸不遠，我們找個小酒館喝兩盅。
&rdquo 積之道：&ldquo那倒用不着。
我家就住在海甸。
&rdquo 洪朗生不等他說完，便道：&ldquo那太好了，我就到府上去暢談。
&rdquo 于是牽着馬和積之一路走回家去。
積之将客人引到自己小書房裡，泡上一壺好茶，擺上了四碟年果子，足談了兩小時。
到了夕陽西下，客人騎着馬走了。
積之一人坐在屋裡想到桂枝信上所說：&ldquo别做沒出息的事，你有能耐，打日本去。
&rdquo 這就不由得昂頭笑了起來。
而且笑得聲音很大。
正好厚之由外面回來，經過他屋子的窗戶外，向裡面張望一下，見他是一個人，便問道：&ldquo你一個人為什麼哈哈大笑？&rdquo 積之無端被哥哥一問，倒沒有預備答詞。
因道：&ldquo沒什麼，看笑話兒書解悶。
&rdquo 厚之也不見有什麼異狀，自走了。
到了次日上午，洪朗生騎着一匹馬，又牽着一匹馬，再來拜訪。
積之一切都預備好了。
因厚之已辦公去了。
就到上房向甘太太道：&ldquo大嫂，你昨天不是勸我騎馬嗎？今天天氣，依然是很好。
我一個老同學，帶了兩匹馬來，我得陪着他在大路上跑跑。
假如天氣晚了，我就不回來了，和他一路進城。
我若回學校的話，我會寫封信回來。
&rdquo 甘太太道：&ldquo你若是能回來，還是回來吧，你哥哥明日請春飲呢。
&rdquo 積之笑着，沒說什麼。
他告辭出來，和洪朗生各騎一匹馬，順了海甸到西直門的大路，掀開八個馬蹄子，拍拍拍，跑着地面一陣響。
平疇上的殘雪，益發是消化了，隻有地面陰窪的所在，還有不成片段的白色。
天空裡沒有雲，太陽黃中帶白，照着平原一望不盡，鄉村人家。
沒有一點遮擋，在平地上或草叢中堆着。
路邊的老柳樹，在陽光裡靜靜地垂着枯條子，等着大地春回。
路邊的小河塘，化了冰，開始浮着一片白水，水裡沉着蔚藍色的天幕，和幾片白色的雲。
在北國度過冬季的人，也覺得是春天到了。
積之一口氣跑了十幾裡路，将馬缰松下來，騎在馬鞍上，讓馬緩緩地走。
就在這時，看到趙翁在大路邊上迎面走來。
他敞開灰布皮袍子的胸襟，肩上将一根木棍子，扛着一隻小布口袋，是個走長路的樣子。
便手握馬鞭子，拱了拱手。
趙翁見他馬鞍後，拴住着一個布包袱。
将皮帶束了皮袍子的腰，将底襟掀起一塊，塞在皮帶裡。
四平八穩的，騎在這匹棕色的馬上。
便笑道：&ldquo二爺騎馬的姿勢挺好。
&rdquo 他笑道：&ldquo對付着試試吧。
我倒也不是那樣真沒出息的人。
&rdquo 趙翁聽了，覺得他後面一句話來得不倫不類。
路上相逢，也不便多問，自送他跟着前面白馬走過去了。
這件事趙翁并沒有怎樣放在心裡。
過了兩天，卻接到由城裡來的一封平信。
信的下款，署着甘緘二字。
他想着親友中并沒有姓甘的這麼一個人。
隻有一個對門住的甘積之。
前日還在路上遇着呢。
寫信來幹什麼。
在可疑的心情下，把信拆開來一看，果然是積之寫來的。
信上道： 趙老先生尊鑒： 日前馬上相逢，甚為欠禮，但晚有遠行，亦不願下鞍詳道也。
當今國家多事，正男兒有為之日。
晚雖無用一書生，愛國并不後人。
該日即偕同學某君，投筆從戎，不久即将出關。
晚與趙連長有數面之雅，頗敬重彼為一愛國軍人。
轉念既敬重軍人，我亦何不自為軍人。
一枝毛筆，今日何補國事，故一念之間，即憤起抛去。
從此區區小吏，亦為國人當重視者，頗覺自得。
如得生還，他日當再趨前候教，詳叙塞外風光也。
特此馳告，并祝 春祺！ 晚甘積之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