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俯首許婚姻芳情脈脈 關心到士卒喜氣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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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于是向王士立道:&ldquo我今天太高興了,所以說了許多高興的話。

    過些時候,也許你就明白了。

    &rdquo 王士立道:&ldquo是的,補充來的那些弟兄,這幾天總算教導得有些上軌道了。

    将來比較起來,也許是咱們的成績最好。

    &rdquo 趙自強聽他如此說着,倒哈哈一陣笑了,他不但是聽說了那蠢豬一般的新兵,他會高起興來,就是到了講堂上去講功課的時候,看到他那新的弟兄,都一視同仁,并不煩惱。

    在嚴厲之中,對弟兄放出仁慈的樣子來,以為他們為了窮來當兵,根本缺乏知識,怎能怪他呢? 到了下午四點鐘,夥夫們由大廚房裡擡着吃的東西上飯廳去了。

    這裡一大桶是雜和面的蒸窩頭,雖然是熱氣騰騰,那熱氣裡可帶着黴味。

    另一桶子,便是熬白菜。

    提到白菜,不是粗糙的食品,南方将北平的白菜燒肉吃,還是時髦菜呢。

    然而在軍營裡頭,自從八九月間,白菜上市一個多月以後,價錢不大了,于是就吃白水加鹽熬白菜,一直吃到春去夏來,白菜價錢上漲為止。

    趙自強當大兵的時候,領教過這白菜的滋味二年,現在那桶白菜,由他面前擡過去。

    不由得感慨系之了。

    因為當連排長的人,他不必和兵士同吃了。

     兵的廚房,一連人一個竈兩口鍋。

    一口鍋永遠是蒸着小米飯,或者窩頭,一長鍋,永遠是熬着極賤的菜蔬。

    午飯以後,一鍋白開水,外帶過時不候。

     當軍官的人,好容易熬出頭了,他們永不想再光顧大廚房,所以一連之内便另有一個吃飯的小組織,那叫小廚房。

    一連裡面,約莫有一桌人,可以吃這小廚房裡的飯。

    這裡雖不必餐魚頓肉,至少是大米白面,可以充量的吃。

     趙自強這天實在高興極了,在屋子裡坐不住了,在樓下飯廳外來散步,他聞到窩頭的黴味,又聞到白水熬白菜的那一股似酸非酸,似發酵非發酵的怪味,他心裡大為感動。

    當大兵的人,每月拿八塊大洋,還要打一個八折。

    就是這樣的夥食,至少也要扣三塊錢。

    新來的弟兄,又要買一床官被,一床白被單,一雙手套,得四五塊錢,按月也要扣上一分。

    哪兒有錢剩?老百姓都不滿意大兵,他不想大兵為國家拼命,也許終年不看到一個銅子。

    這還說是按月發那八成饷的話。

    假使兩個月發一回饷呢,夥食已經吃了六塊錢,當大兵的人,反而要欠公家的了。

    拼了命來當兵,一年發半年的饷,至少要虧空二三十塊錢的債。

    那一班報館裡先生,提起筆來,就說中國的兵多而無用,國家養兵養窮了。

    其實這不怪兵,隻怪老百姓窮得無出路,非當兵沒飯吃。

    而且國家并不會窮在啃窩頭的大兵身上,應當窮在住洋樓坐汽車的将官身上。

    他想到了這裡,我也是個軍官,比士兵舒服多了。

    我快要娶太太了,将來就有兒子,我得做好人。

    他由發過感慨之後,動了仁慈心了。

    他悄悄地向飯廳裡面看去,一個兵帶着一碗菜湯,一碗窩頭,滿地裡蹲着吃。

    (注:無桌椅。

    )心裡這又感動一下,無論哪一種老百姓,除了叫化子而外,有這樣吃飯的嗎? 當時走上樓去,見着王士立,就向他笑道:&ldquo明天我拿出兩塊錢來,買幾十斤鹹菜給弟兄們吃,回頭怕我忘了,明天提我一聲兒。

    &rdquo 王士立答應着,心裡可就想,我們連長一高興起來,連弟兄們都有鹹菜吃了,真是一人有福,好帶一屋。

    趙自強見王士立有笑容,一定是贊成自己這種主張,笑嘻嘻地道:&ldquo我老早就是這樣想的了。

    不久的時候,我還得請你吃喜酒呢。

    &rdquo 王士立這才明白了,連長這一陣子,常談到娶太太的事,莫不是他真要娶太太了。

    便笑道:&ldquo你要娶太太了?那好。

    &rdquo 說着,有個胡排長來了。

    趙自強笑道:&ldquo聽見沒有,我要娶媳婦了。

    人是真不壞,今年二十一歲,粗細活全能。

    心眼兒比我靈活得多。

    可是,一點什麼習氣都沒有。

    你們信不信?&rdquo 其實誰也沒有說不信,他倒是多心了。

    自這時起,趙自強臉上,老是帶着笑容。

    吃飯臉上是笑,談話臉上是笑,一個人站着是笑,坐着也是笑。

     這個時候,到了五六點鐘,天色就黑了。

    趙自強倒吃了一驚,今天的日子,怎麼過的這樣子快。

    天氣還冷着呢,到了晚上,更是二月春風似剪刀。

    可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今天在自己小屋子裡怎麼也坐不住。

    本想找同營其他的連長去談個天兒,可是娶太太的事,那三個連長全知道,說起來又怕他們笑話。

    因之一個人也忘了冷,走下樓來,隻管在院子裡徘徊着。

     那漆黑的天,布着缭亂的星鬥,差不多每晚如此,這也沒有什麼意思可言。

    然而今天看到,就特别地感覺興趣。

    靠了牆,擡頭隻管向天上望着。

    心想,這星光也照着自己家裡的。

    不知道老姑娘今天晚上回海甸來,是怎樣的情形,見了我父親,恐怕有些不好意思。

    女人害羞的樣子,最是好看,我過兩天回去了,得瞧瞧,她究竟是如何的害羞。

    假使她見了我的話,我們男子漢,别那樣小家子氣,還照常的和她笑着點頭得了。

    她還是理我呢不理我呢?哈哈!這一定是一件有趣味的事。

    他心裡笑,嘴裡頭也就不由得笑出聲來。

    正是他如此高興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集中的号聲,什麼事,這得瞧瞧,記得自己沒有系武裝帶,沒有挂指揮刀,趕快上樓。

    可是當他走回自己的屋子以後,他又噗嗤的一聲笑了。

     筆者按:文中所有軍中生活,是十五年前,北方募兵時代情形。

    下仿此。

    (卅五年十二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