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回 情局複開茶寮傾積愫 年關難渡質庫作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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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道：&ldquo不得了，也不至于就靠我們兩三塊錢就好了。
&rdquo 掌櫃的笑道：&ldquo你是聰明人，你想想，若是每家都欠一半給一半，我得了嗎？都是多年主顧，我不能說，哪個當清，哪個當欠。
大姑娘，幫個忙吧。
那油匠是挺有錢，你都照數給他了，我這樣央告着大姑娘，你也不好意思駁回。
&rdquo 說着，他又連連作揖。
桂枝自負能抵擋債主，到了現在，也就沒有法子了。
便道：&ldquo我不管。
你去和我媽說吧。
&rdquo 說畢，她倒抽身走了。
江氏沒有法子，隻好走了出來。
這個煤店的掌櫃，真是會讨錢，他一味的向人家告饒，鬧得江氏一點辦法沒有，隻好如數的将錢付了。
這兩筆債，都是照付了。
讨債的人，偏是知道了消息。
還有油鹽店裡的錢，劈柴店裡的錢，絨線店裡的錢，平常不賒欠，人家是天大的面子，賒了賬了。
到了現在也不好意思不給人家，由一早兒起，慢慢地應付着債主，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天色快黑了，還有兩筆賬沒給。
一筆是擔水夫的錢，不到一塊，一筆是燒餅店裡的錢，連吃燒餅，帶借面粉，也有兩塊錢，怎好不給？但是籌來的現款，都付光了，這兩筆錢怎付得出呢？那個挑水夫，一下午來了三趟，那還罷了。
最麻煩不過的，就是這燒餅店裡的小徒弟，一會兒來一次，簡直數不清次數了。
最後他站在院子裡道：&ldquo我們掌櫃的說，你們到底給錢不給錢？你們要是再不給的話，我就在這裡等着，不回去了。
&rdquo 桂枝是個年輕的人，究竟愛惜幾分面子，就對江氏道：&ldquo反正也不過兩三塊錢的事，何必讓這小子在院子裡嚷着，咱們撿兩件衣服去當幾塊錢，把這兩個債主子開銷掉了吧？&rdquo 江氏道：&ldquo棉衣服都穿着呢！單衣服夾衣服又不值錢。
&rdquo 桂枝道：&ldquo把我身上這件旗袍脫下來吧，我穿短襖子得了。
你穿那件薄棉襖得了，那件破皮襖，也可拿去當一當。
咱們睡暖炕，娘兒倆蓋一條被得了，褥子也可拿去當。
合起來，總可以寫二兩多銀子。
&rdquo 江氏想了一想，點着頭道：&ldquo也除非是那樣辦。
&rdquo 于是桂枝一點也不躊躇，把衣服換了，将褥子由被底抽出來，将兩件衣服一卷，卷了一個大包。
夾在腋下，走到院子裡，指着那小徒弟道：&ldquo你等着吧。
不過該你兩三塊錢，這就至于逼死人嗎？&rdquo 說着，氣匆匆地就到當鋪裡來。
這海甸小小的鎮市上，倒有一家當鋪。
在這過年的時候，生意也跟别家店一樣，十分的興旺。
桂枝走到店裡，将東西向櫃上一推，夥計一看這些東西，知道就是一個苦主顧，因為那衣服還是暖和的呢。
他看了一看桂枝，問道：&ldquo要寫多少錢？&rdquo 桂枝道：&ldquo給我寫三兩銀子吧。
&rdquo 夥計将褥子一卷，向外推着道：&ldquo你拿去吧。
三兩銀子是多少錢，做也可以做起來了。
&rdquo 桂枝道：&ldquo你不知道年三十夜等着錢使嗎？少寫就少寫一點吧。
&rdquo 夥計道：&ldquo這年三十夜當東西，我們就是幫忙的事，給你寫一兩二錢吧。
&rdquo 桂枝道：&ldquo一兩二錢，還不到兩塊錢呢？怎麼着，你也得寫二兩四錢。
&rdquo 夥計道：&ldquo那辦不到。
&rdquo 說着，他照應别的主顧去了。
桂枝也不肯走，跟着他叫道：&ldquo掌櫃的，掌櫃的！你說幫忙，再少寫二錢，行不行？&rdquo 夥計道：&ldquo你這種東西，都不值什麼，給你當一兩二，就算做好事。
&rdquo 這一句話，引動了桂枝的氣了，紅着臉道：&ldquo什麼做好事！我有東西當你的錢，又不叫你白舍。
你做好事，可收人家按月三分利呢。
你們開當坊發财，是哪裡來的，不都是掙的我們窮人頭上的錢嗎？不是今天年三十夜，我可要說出好的來了。
&rdquo 她說話的聲音非常之大，引出一個有胡子的老夥計來，向她搖搖手道：&ldquo姑娘，有話好商量，别嚷！你說我們掙三分利，可知道我們由銀行裡借來的錢，也是一分四五厘呢。
刨去開銷蝕耗，我們能掙什麼錢？這也無非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一種買賣。
&rdquo 他說着話，将褥子打開，又将衣服看了一看，笑道：&ldquo好吧，我給你寫二兩，實在不能再多了。
&rdquo 桂枝覺得錢還是不夠還債，正要争持時，忽然後面有人叫了一聲老姑娘，這一叫，叫得适當其分，便種下以後許多事故之因來。
注：北平習慣，過舊曆年，須向天地宗祖，供奉一種蜜供。
其物以面條用油炸過，外塗以蜜，堆成塔形，除夕供之，元宵撤去，窮人無力購此，則自春夏間起，按月給饽饽店或餅師錢若幹，至歲暮恰如其數，可以得之，謂之打蜜供。
&rdquo 掌櫃的笑道：&ldquo你是聰明人，你想想，若是每家都欠一半給一半，我得了嗎？都是多年主顧，我不能說，哪個當清，哪個當欠。
大姑娘，幫個忙吧。
那油匠是挺有錢，你都照數給他了，我這樣央告着大姑娘，你也不好意思駁回。
&rdquo 說着，他又連連作揖。
桂枝自負能抵擋債主，到了現在，也就沒有法子了。
便道：&ldquo我不管。
你去和我媽說吧。
&rdquo 說畢，她倒抽身走了。
江氏沒有法子，隻好走了出來。
這個煤店的掌櫃，真是會讨錢，他一味的向人家告饒，鬧得江氏一點辦法沒有，隻好如數的将錢付了。
這兩筆債，都是照付了。
讨債的人，偏是知道了消息。
還有油鹽店裡的錢，劈柴店裡的錢，絨線店裡的錢，平常不賒欠，人家是天大的面子，賒了賬了。
到了現在也不好意思不給人家，由一早兒起，慢慢地應付着債主，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天色快黑了，還有兩筆賬沒給。
一筆是擔水夫的錢，不到一塊，一筆是燒餅店裡的錢，連吃燒餅，帶借面粉，也有兩塊錢，怎好不給？但是籌來的現款，都付光了，這兩筆錢怎付得出呢？那個挑水夫，一下午來了三趟，那還罷了。
最麻煩不過的，就是這燒餅店裡的小徒弟，一會兒來一次，簡直數不清次數了。
最後他站在院子裡道：&ldquo我們掌櫃的說，你們到底給錢不給錢？你們要是再不給的話，我就在這裡等着，不回去了。
&rdquo 桂枝是個年輕的人，究竟愛惜幾分面子，就對江氏道：&ldquo反正也不過兩三塊錢的事，何必讓這小子在院子裡嚷着，咱們撿兩件衣服去當幾塊錢，把這兩個債主子開銷掉了吧？&rdquo 江氏道：&ldquo棉衣服都穿着呢！單衣服夾衣服又不值錢。
&rdquo 桂枝道：&ldquo把我身上這件旗袍脫下來吧，我穿短襖子得了。
你穿那件薄棉襖得了，那件破皮襖，也可拿去當一當。
咱們睡暖炕，娘兒倆蓋一條被得了，褥子也可拿去當。
合起來，總可以寫二兩多銀子。
&rdquo 江氏想了一想，點着頭道：&ldquo也除非是那樣辦。
&rdquo 于是桂枝一點也不躊躇，把衣服換了，将褥子由被底抽出來，将兩件衣服一卷，卷了一個大包。
夾在腋下，走到院子裡，指着那小徒弟道：&ldquo你等着吧。
不過該你兩三塊錢，這就至于逼死人嗎？&rdquo 說着，氣匆匆地就到當鋪裡來。
這海甸小小的鎮市上，倒有一家當鋪。
在這過年的時候，生意也跟别家店一樣，十分的興旺。
桂枝走到店裡，将東西向櫃上一推，夥計一看這些東西，知道就是一個苦主顧，因為那衣服還是暖和的呢。
他看了一看桂枝，問道：&ldquo要寫多少錢？&rdquo 桂枝道：&ldquo給我寫三兩銀子吧。
&rdquo 夥計将褥子一卷，向外推着道：&ldquo你拿去吧。
三兩銀子是多少錢，做也可以做起來了。
&rdquo 桂枝道：&ldquo你不知道年三十夜等着錢使嗎？少寫就少寫一點吧。
&rdquo 夥計道：&ldquo這年三十夜當東西，我們就是幫忙的事，給你寫一兩二錢吧。
&rdquo 桂枝道：&ldquo一兩二錢，還不到兩塊錢呢？怎麼着，你也得寫二兩四錢。
&rdquo 夥計道：&ldquo那辦不到。
&rdquo 說着，他照應别的主顧去了。
桂枝也不肯走，跟着他叫道：&ldquo掌櫃的，掌櫃的！你說幫忙，再少寫二錢，行不行？&rdquo 夥計道：&ldquo你這種東西，都不值什麼，給你當一兩二，就算做好事。
&rdquo 這一句話，引動了桂枝的氣了，紅着臉道：&ldquo什麼做好事！我有東西當你的錢，又不叫你白舍。
你做好事，可收人家按月三分利呢。
你們開當坊發财，是哪裡來的，不都是掙的我們窮人頭上的錢嗎？不是今天年三十夜，我可要說出好的來了。
&rdquo 她說話的聲音非常之大，引出一個有胡子的老夥計來，向她搖搖手道：&ldquo姑娘，有話好商量，别嚷！你說我們掙三分利，可知道我們由銀行裡借來的錢，也是一分四五厘呢。
刨去開銷蝕耗，我們能掙什麼錢？這也無非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一種買賣。
&rdquo 他說着話，将褥子打開，又将衣服看了一看，笑道：&ldquo好吧，我給你寫二兩，實在不能再多了。
&rdquo 桂枝覺得錢還是不夠還債，正要争持時，忽然後面有人叫了一聲老姑娘，這一叫，叫得适當其分，便種下以後許多事故之因來。
注：北平習慣，過舊曆年，須向天地宗祖，供奉一種蜜供。
其物以面條用油炸過，外塗以蜜，堆成塔形，除夕供之，元宵撤去，窮人無力購此，則自春夏間起，按月給饽饽店或餅師錢若幹，至歲暮恰如其數，可以得之，謂之打蜜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