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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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着一股酒味,遠處的語聲和喊聲隐約可聞。

     賭博和晚膳已經完畢了,但是客人們還沒有各自回家。

    皮埃爾脫下鬥篷,步入第一個房間,那裡隻有殘酒與剩飯,還有一名仆役;他内心以為沒有被人發現,悄悄地喝完了幾杯殘酒。

    第三個房間傳出的喧器、哈哈大笑、熟悉的叫喊和狗熊的怒吼,清晰可聞。

    大約有八個年輕人在那敞開的窗口擠來擠去。

    有三個人正在玩耍一隻小熊,一個人在地上拖着鎖上鐵鍊的小熊,用它來恐吓旁人。

     “我押史蒂文斯一百盧布賭注!”有個人喊道。

     “當心,不要攙扶!”另一人喊道。

     “我押在多洛霍夫上啊!”第三個人喊道,“庫拉金,把手掰開來。

    ” “喂,把小熊‘朱沙'扔開吧,這裡在打賭啊!” “要一幹而盡,不然,就輸了。

    ”第四個人喊道。

     “雅科夫,拿瓶酒來,雅科夫!”主人喊道,他是個身材高大的美男子,穿着一件袒露胸口的薄襯衣站在人群中間,“先生們,等一會。

    瞧,他就是彼得魯沙,親愛的朋友。

    ”他把臉轉向皮埃爾說道。

     另一個身材不高、長着一對明亮的藍眼睛的人從窗口喊叫:“請上這裡來,給我們把手掰開,打賭啊!”這嗓音在所有這些醉漢的嗓音中聽來令人覺得最為清醒,分外震驚。

    他是和阿納托利住在一起的多洛霍夫,謝苗諾夫兵團的軍官,大名鼎鼎的賭棍和決鬥能手。

    皮埃爾面露微笑,快活地向四周張望。

     “我什麼也不明白。

    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等一會,他還沒有喝醉。

    給我一瓶酒。

    ”阿納托利說道,從桌上拿起一隻玻璃杯,向皮埃爾跟前走去。

     “你首先喝酒。

    ” 皮埃爾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酒來,而那些蹙起額頭瞧瞧又在窗口擠來擠去的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傾聽着他們交談。

    阿納托利給他斟酒,對他講,多洛霍夫和到過此地的海員,叫做史蒂文斯的英國人打賭,這樣議定:他多洛霍夫把腳吊在窗外坐在三樓窗台上一口氣喝幹一瓶烈性甜酒。

     “喂,要喝幹啊!”阿納托利把最後一杯酒遞給皮埃爾,說道,“不然,我不放過你!” “不,我不想喝。

    ”皮埃爾用手推開阿納托利,說道;向窗前走去。

     多洛霍夫握着英國人的手,明确地說出打賭的條件,但主要是和阿納托利、皮埃爾打交道。

     多洛霍夫這人中等身材,長着一頭鬈發,有兩隻明亮的藍眼睛。

    他約莫二十五歲。

    像所有的陸軍軍官那樣,不蓄胡子,因而他的一張嘴全露出來,這正是他那令人驚歎的臉部線條。

    這張嘴十分清秀,彎成了曲線。

    上嘴唇中間似呈尖楔形,有力地搭在厚實的下嘴唇上,嘴角邊經常現出兩個微笑的酒窩。

    所有這一切,特别是在他那聰明、堅定而放肆的目光配合下,造成了一種不能不惹人注意這副臉型的印象。

    多洛霍夫是個不富裕的人,沒有什麼人情關系。

    盡管阿納托利花費幾萬盧布現金,多洛霍夫和他住在一起,竟能為自己博得好評,他們的熟人把多洛霍夫和阿納托利比較,更為尊重多洛霍夫,阿納托利也尊重他。

    多洛霍夫無博不賭,幾乎總是赢錢。

    無論他喝多少酒,他從來不會喪失清醒的頭腦。

    當時在彼得堡的浪子和酒徒的領域中,多洛霍夫和庫拉全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一瓶烈性甜酒拿來了。

    窗框使人們無法在那窗戶外面的側壁上坐下,于是有兩個仆役把窗框拆下來,他們周圍的老爺們指手劃腳,不斷地吆喝,把他們搞得慌裡慌張,顯得很羞怯。

     阿納托利現出洋洋得意的神氣,向窗前走去。

    他禁不住要毀壞什麼東西。

    他把仆人們推開,拖了拖窗框,可是拖不動它。

    他于是砸爛了玻璃。

     “喂,你這個大力士。

    ”他把臉轉向皮埃爾說道。

     皮埃爾抓住橫木,拖了拖,像木制的窗框喀嚓喀嚓地響,有的地方被他弄斷了,有的地方被扭脫了。

     “把整個框子拆掉,要不然,大家還以為我要扶手哩。

    ”多洛霍夫說道。

     “那個英國人在吹牛嘛……可不是?……好不好呢? ……”阿納托利說道。

     “好吧。

    ”皮埃爾望着多洛霍夫說道,多洛霍夫拿了一瓶烈性甜酒,正向窗前走去,從窗子望得見天空的亮光,曙光和夕晖在天上連成一片了。

     多洛霍夫手中拿着一瓶烈性甜酒,霍地跳上了窗台。

     “聽我說吧!“他面向房間,站在窗台上喊道。

    大家都沉默不言。

     “我打賭(他操着法語,讓那個英國人聽懂他的意思,但是他說得不太好),我賭五十金盧布,您想賭一百?”他把臉轉向英國人,補充了一句。

     “不,就賭五十吧。

    ”英國人說道。

     “好吧,賭五十金盧布,”二人議定,“我要一口氣喝幹一整瓶烈性糖酒,兩手不扶着什麼東西,坐在窗台外邊,就坐在這個地方把它喝幹(他彎下腰來,用手指指窗戶外邊那傾斜的牆壁上的突出部分)……就這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