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壓軸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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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你就知道了,還有,你趕緊把傷養好,要是到時候還是讓我看見你病怏怏的樣子,小心我請你吃‘劑子’,”丹青的聲音裡充滿了溫柔笑意。

     “嗤,”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劑子”是老家話,其實就是用手捏腰上的肉,以前我和丹青笑鬧的時候,她經常捏得我又麻又癢的。

    “對了,姐,你知不知道,關于墨陽…”我猛然想起這件最重要的事來,趕緊跟她說,“清朗,”丹青打斷了我,“等我們見了面再說這件事吧,嗯?” 我一愣,立刻明白霍長遠也許就在她身旁,而且我跟潔遠也隻說了我和墨陽之間的血緣關系,那背後的秘密自然是提也不能提,更不用說大太太和徐墨染害死老爺和二太太的事情。

    現在說這個确實不合适,我清了清嗓子,“好,我知道了,姐,那你保重,希望我能盡快見到你,盡快,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

    ” 丹青語含笑意,“我也是,對了,你跟墨陽說我很好,有什麼事見了面再說吧,也不差這一兩天了,”“好的,我回頭告訴他,”我點頭。

    “還有,長遠說麻煩你照顧一下潔遠,明白嗎?”丹青柔聲說,“知道了,請霍司令放心吧,”丹青的轉變讓我對霍長遠的惡感一下少了很多,我順嘴開了句玩笑。

     丹青顯然很高興,就聽她把我這句話轉述了一下,霍長遠的笑聲立刻從電話裡傳來,他果然就在一旁。

    “那不多說了,注意身體,還有”丹青停頓了一下,輕聲說,“清朗,我們永遠是姐妹。

    ”“姐”我喉嚨緊的說不出話來,電話裡靜默了一會兒,直到聽到挂機聲,我才戀戀不舍的把電話放下了。

    “怎麼了,還舍不得啊,”不知道什麼時候踱到我身邊的潔遠用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

     我長呼了口氣,“都快一年了,”潔遠挑眉看着我,“我是說,都快一年了,我和丹青之間沒有這樣輕松自在的聊天了。

    ”潔遠了解的點點頭,“彼此彼此,說真的,從丹青和你離開的那個夜晚之後,我真的沒有一天心裡是踏實的,我看着大哥痛,爸媽也痛,還有在晚宴上跳舞的那個丹青,我真怕…”她沒有再說下去,看着我,我倆都心有餘悸地一笑。

     “丹青還說,我們永遠是姐妹,”我伸手擦了擦眼角兒的淚痕,心中的幸福忍不住要和别人分享。

    潔遠沖着我一笑,輕聲說,“我們也是,”我手一頓,潔遠的眼眸閃亮而堅定。

    我倆對視了一會兒,同時伸出手來握住彼此,“嗯,永遠的姐妹。

    ” “不說這個了,你看,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呢,”潔遠灑脫一笑,她指着窗口灑進來的薄薄月光,看着她的嫣然笑靥,我用力點頭。

    墨陽留在了我身邊,很快就可以見到丹青,跟潔遠恢複了從前,甚至更加親厚,還有與我深情厚意的六爺…… 我突然覺得,今晚的月光怎麼這麼清亮,吹進來的微風怎麼這麼舒服,外面也不知道是什麼鳥,叫的賊好聽… ============================================================================= “清朗,你們兩個準備好了沒有?磨磨蹭蹭的,”陸青絲随意地用鞋尖踢踢半開的門,打量着我們。

    我和潔遠正互相幫忙整理衣飾,秀娥在一旁圍着我倆團團轉,她自己早就穿戴好了。

    今天是袁素懷在上海灘大戲園頭一次亮相,六爺他們自然都要出席。

     最讓我想不到的是墨陽也要跟着一起去,這幾天墨陽都留在六爺這裡,陸仁慶肯定會知道的。

    六爺他們雖然沒有跟我細說,但是好像決定與其躲躲藏藏,還不如光明正大的出現,反而不容易讓人懷疑。

     秀娥為了第一次穿洋裝而興奮不已,那是件淡藍色的洋紗裙子,長度剛好在膝蓋。

    秀娥剛穿上的時候,總是用力的把裙子往下拽,試圖遮掩小腿,裙子裡的腰襯差點被她扯破了。

    最後還是潔遠吓唬她,要是再扯,就不給她穿了,她這才放手。

     這件裙子是潔遠送給她的,潔遠留下來的第二天,丹青就讓張嬷送來了一些潔遠平日裡穿的衣物,秀娥和我都驚喜于張嬷的出現。

    我暗自期盼着,這是否是丹青放開心懷的又一個信号呢。

    潔遠則感歎着女人的心思就是細膩,要是換了霍長遠,他才想不起送這些東西來呢。

     一旁看熱鬧的青絲哼了一聲說,那是當然啊,這可是一石三鳥,讓那倆丫頭見了親人不說,即讨好了你又暖了霍司令的心,何樂而不為呀。

    秀娥隻顧着高興的和張嬷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根本就沒聽見她說什麼。

    我聽見了也當沒聽見,不管丹青怎麼想,她肯讓我們接觸總比不肯強。

     張嬷聽了之後偷眼看了一下陸青絲,卻跟她清水般冷洌的視線對個正着,吓了一跳,趕忙轉頭和秀娥掩飾地拉扯了幾句。

    陸青絲冷淡的一笑,不再理會張嬷卻不想放過我,對我揚了揚眉頭,“不是嗎?” 我還能說什麼,隻嗫嚅了句,“我倒沒想那麼多…”不等陸青絲再開口,一旁的潔遠嘻嘻一笑,“就是就是,女人想得太多容易變老,清朗你可别瞎想,小心小姐變大姐,大姐變大嫂。

    ”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嗤”的一聲又笑了出來,又趕緊收斂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陸青絲。

    還好,她正不耐煩地轉着小指上的瑪瑙尾戒,沒注意到我這兒。

    那天她的臉色可真夠瞧的,潔遠正和秀娥讨論着鞋子上的帶子該怎麼系,沒人注意到我正在胡思亂想。

     在六爺家裡,陸青絲就是一個小霸王,沒人敢招惹她。

    六爺七爺寵着她,其他人敬着她,秀娥躲着她,而我則是能讓就讓,隻要她不過分,随她怎麼說。

    再說接觸長了,也知道她這個人隻是嘴巴毒了些,實話實說,隻不過實話通常都不好聽罷了。

     如果不了解她,都以為她跟葉展應該是一類人,其實我倒覺得她更像六爺,都是外冷内熱的。

    而表面上笑口常開,花心風流的葉展,内心卻很冷硬,除了這幾個至親至人,其他人都被他拒于千裡之外。

     潔遠出身書香世家,人天生熱情開朗,雖然家庭條件很好,卻沒有那些世家小姐們通常會有的嬌和傲。

    當時陸青絲對于潔遠的留下也習慣性的冷嘲熱諷了幾句,潔遠卻大大方方的承認,她就是為了墨陽才留下的。

     陸青絲愣了一下之後,卻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我明白她自己的情意隻能深埋心底,不可言喻,對于能有勇氣大聲說愛的女人,她都有着一份羨慕和尊重。

    潔遠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後才問我,“她怎麼走了,我那麼直白的承認了,她反倒不嘲笑我了,怪不得别人說她性子古怪呢…” 我随便說了幾句别的就把這個話題岔開了,潔遠也沒往心裡去,她現在隻要能留在墨陽身邊,就很滿意了,别人什麼态度她根本就不在乎。

    潔遠根本不會想到,這個性子古怪的陸青絲,心裡有多苦。

     “清朗,你幫我把這個項鍊帶上好嗎?”潔遠說完就背轉了身子,“好呀,”我從她手裡接過項鍊,不禁愣住了。

    銀色的鍊子上綴了一個精巧的藍寶,質地和丹青的那隻戒指如出一轍,這兩樣東西原本是一套,聽說是二太太嫁過來時的陪嫁。

    戒指給了丹青,鍊子卻留給了墨陽。

     潔遠見我吃驚的樣子,得意的一笑,“這是他送給我的,你也認得?”“當然,”我點點頭,“這個,他什麼時候送你的?”“今天早上碰到時,我說我隻帶了幾件衣服來,什麼首飾也沒帶,今天晚上聽戲,隻能幹淨着去了,他當時什麼也沒說,過了會兒,就把這個給我了,真漂亮,是不是?”潔遠在鏡中對我笑說。

     “是很漂亮,”我胡亂的一笑,又故作不在意地問,“他就這麼給你了,什麼話也沒說嗎,”潔遠理了理劉海,甜笑,“嗯,他就說讓我今晚帶這個,沒說别的。

    ”“喔…”我一邊解着項鍊的鈎環,一邊想着墨陽這是什麼意思。

     當初二太太把這個項鍊給墨陽的時候,還笑着說,這就是以後給兒媳婦的見面禮了。

    墨陽現在給了潔遠,是說他已經接受她了嗎,可他也沒直說,而且這也太快了,不符合他的性格呀… 我正想着,剛才一直蹲着幫潔遠整理鞋帶的秀娥站起身來,一眼就看見了那條鍊子,“喲,這鍊子不是二太…唉喲,”我一腳踩了過去,秀娥疼的叫了一聲。

    潔遠剛要回頭,我趕緊把鍊子往她細白的脖頸上系。

     潔遠隻能挺着脖子問,“秀娥,你怎麼了?”“啊,沒事,”秀娥飛快地掃了我一眼,就笑說,“可能是剛才蹲得太久了,腿突然麻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事了,”潔遠也跟着一笑。

    墨陽既然什麼都沒說,我自然也不能說,以免潔遠誤會。

     “好看嗎?”潔遠在穿衣鏡前左右看着,“好看,好看,”一旁的秀娥連聲說道,潔遠對她一笑,還是透過鏡子看着我。

    “真的好看,”我肯定的點點頭,潔遠這才滿意地在鏡子前轉了個身。

     我一轉頭就看見陸青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剛才的動作自然逃不過她的眼,我不免有些尴尬。

    正好石頭的聲音從陸青絲身後傳了來,“青絲小姐,六爺讓我上來問,你們都準備好了嗎?”陸青絲一聳肩膀,“我早就沒問題了,你去問她們。

    ” 石頭這才從門外走進來,他滿臉帶笑,正要開口,不經意看了秀娥一眼,他一怔,眼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秀娥光裸的小腿上。

    秀娥的臉登時紅了,又開始用力往下扯裙子,徒勞的想要遮蓋住自己的小腿。

     我隻是抿着嘴笑,看着石頭目瞪口呆的樣子覺得很有趣,他從小在上海長大,跟着六爺他們在上流社會出入,不知道看了多少淑女名媛的小腿,可這會兒他還是愣愣的看着秀娥,我突然覺得石頭很可愛。

     潔遠輕輕地捅了我一下,聲音不高不低地說,“哎,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裡出西施了,石頭根本就看不見咱倆,”我呵呵一笑。

    秀娥的臉越發的紅,裙子要是再被她用力扯,我估計石頭看見的就不隻她的小腿了。

     石頭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他嘿嘿一笑,摸摸自己的頭,然後說了句,“秀兒,你穿這個真好看。

    ”“噗,”我和潔遠同時笑了出來,我心想,要是讓被石頭整治得哭爹喊娘的那些人看見他現在的樣子,“輝少”兩個字估計也沒那麼響亮了。

    陸青絲從鼻子裡哼了句,“男人…”就轉身走了。

     原本一直僵立的秀娥像是被我們的笑聲刺激到了,突然朝門外跑去,石頭伸手想拉她,被她一把推了個趔趄。

    等石頭站穩了腳步,秀娥早就沒影兒了。

    他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反倒笑嘻嘻地跟我們說:“兩位小姐,要是準備好了,咱們就走吧。

    ” 潔遠原本還想笑話他兩句,可見他擺出一副随便你們說什麼,反正我很幸福的樣子,也隻能搖搖頭,邁步往外走去。

    石頭背着潔遠對我做了個鬼臉,我一笑,拿起梳妝台上的手袋跟着石頭往外走去。

     一出門,我快走幾步,追上等着我的潔遠。

    剛下樓梯,就聽見葉展笑着說:“喲,這是咱們的秀娥啊,這麼一打扮,我都認不出了。

    石頭那小子沒看傻了眼吧。

    ”我和潔遠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今天秀娥是逃不過被人品頭論足這一關了。

     石頭已經過了十九歲的生日了,他比秀娥大了一歲多一點,比我則大一歲半,要是在鄉下,早就已經成親生子了。

    今天看戲,六爺他們帶上秀娥,也算是承認了秀娥的一個舉動,畢竟石頭在上海也是個露臉的人物。

    我聽六爺說,大叔私下裡跟他提過,想去跟張嬷談談,等秀娥過了十八歲生日,就給他倆辦喜事。

     我和潔遠剛一露面,樓下的男人們都擡起頭看向我們。

    我一眼就看見了穿着銀灰色馬甲的六爺,他正站在落地窗前和大叔說着什麼,落地燈的燈光映得他烏黑濃密的頭發閃着微光。

    我倆目光一碰,六爺的唇角微微上翹,我不自禁地回他一笑。

     坐在沙發上的墨陽穿了件米白色的襯衫,配着天青色的馬甲,越發顯得眉目英挺,線條硬朗。

    看見我的目光,他輕輕眨了眨眼,對我做了個小小的鬼臉。

     他的目光繼而轉到了我身旁的潔遠身上,隻對她微微一笑,潔遠的呼吸頓時重了些。

    而正圍着秀娥打量的葉展卻一反常态地穿了件唐裝,潇灑飄逸,神态風流。

     “呵呵,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這麼多美女,簡直讓我眼花缭亂啊。

    ”葉展啧啧有聲地看看我,看看潔遠,又打量了秀娥一遍,然後才順便似的看了陸青絲一眼。

     先行下樓正在門邊等候的陸青絲好像根本就沒在聽葉展說什麼,隻是在葉展的目光掠過她的時候,很自然地攏了下長發,如絲般的長發從她纖長的指間紛紛滑落。

     她今晚穿了一件藍紫色的天鵝絨旗袍,領口高高束起,隻有纖細的手臂毫無遮掩地露着,白得有些透明,配着那長長的黑亮發絲,真是有說不出的萬種風情。

     潔遠穿了一件鵝黃色的洋裝,柔軟的輕紗被細細地折成了皺褶的裙擺,輕輕一轉,就像一朵盛開的太陽花。

    她盤起長發,V字形的領口露出了如雪的肌膚,襯着那塊藍寶石,分外漂亮。

     “清朗?”六爺走到樓梯口伸出手,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随着他的引領走了下來。

    “六爺,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咱們就走吧。

    今晚的正戲七點鐘開鑼,稍微早點到才好。

    ”大叔也走了過來。

     “嗯。

    ”六爺一點頭,“老七,墨陽,那咱們走吧。

    ”墨陽從沙發上站起身來,跟着葉展往外走。

    出門的一刹那,六爺低頭在我耳邊說:“很漂亮。

    ”說完不等我反應,就神情自若地跟葉展他們走到一塊兒去了。

     “傻笑什麼呢?”潔遠拉了我一下,“快上車吧。

    ”“好。

    ”我趕緊跟上,秀娥也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倆。

    陸青絲一彎腰,坐在了明旺旁邊,我和潔遠、秀娥一起坐在了後面。

     大叔和石頭的車先行開出,我坐的車在中間,六爺他們的車在最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戲園子進發。

    今天聽戲的地方就在虹濟戲園,本來那是姜瑞娉的地盤,也不知怎麼被陸仁慶包了下來,作為袁素懷亮相的舞台。

     這段日子過得很驚險,先是丹青的臉受了傷,然後是追查墨陽和我的真正的身世,接着徐墨染的出現又導緻我受了傷,日子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要不是那天看到那張請柬,我還真的把這個有些神秘的漂亮女人抛諸腦後了。

     現在世道混亂,徐墨染暫且不提,就是蘇國華和源清和也讓人不得不防。

    上次他們雖然失手了,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原本六爺的葉展不想讓我們出門,可陸仁慶特意打電話來,讓帶上我們,說是一定要去給袁素懷捧上場。

     陸青絲的名氣就不用說了,兩就連我,現在也算得上是上海灘的風雲人物了。

    聽潔遠這麼說的時候,我瞠目結舌。

    “你還不知道嗎?人人都說,你們兩姐妹了不得,一個迷得霍司令神魂颠倒,另一個則讓冷漠無情的陸城視若珍寶,金屋藏嬌。

    ”看着潔遠聲情并茂的轉述,我唯有苦笑。

     說起丹青,我曾悄悄問過潔遠,蘇雪晴現在如何了。

    霍長遠如此光明正大地把丹青帶回家,想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經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