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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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的燈這了一夜,快到淩晨的時候,我才在窗口看見陸仁慶離開了這裡。

    六爺、葉展帶着一群人送他上車,這麼多人,沒有一個開口,隻有那關車門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分外響亮。

     接下來的幾天,六爺的葉展似乎都沒有回家。

    我則開始失眼,整夜整夜睡不着覺,隻能枯坐到天這,偶爾才能迷糊一下。

    除了秀娥那晚偷偷聽到的那點事,其他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六爺他們就連陸青絲也沒有告訴。

     “已經下午了,也不知道石頭今天回不回來。

    ”這天,正在做鞋的秀娥用牙咬斷了粗線,呸的一聲吐出嘴裡的線頭,語氣煩躁地說。

    我雖然在看書,心思也沒放在書上。

    這幾天石頭都跟着葉展在外面忙活,一直沒露面。

     正想安慰她兩句,有人敲門。

    “進來。

    ”秀娥說。

    張嬸推門進來,對我一躬身,“小姐,有您的電話,在客廳。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我故作鎮定地說:“知道了,就來。

    ”張嬸轉身離開。

     “誰呀?會不會是小姐?要是那樣的話,我還能跟我媽說兩句話。

    ”秀娥說着,就想跟我一起往外走。

    “應該不是,應該是方萍。

    她于過這幾天會給我打電話。

    ”我找了個理由,不想讓秀娥跟着我下樓去,秀娥失望地一撇嘴。

     “好了,大不了回頭我給丹青打個電話,你就可以跟張嬷說話了。

    ”我邊走邊說。

    秀娥懶懶地點了個頭。

    我明白她也不是很想打電話。

    她跟我一樣,這幾天見不到人,心裡沒底,隻是想找點事做而已。

     我關上門,看看四周沒人,就踮着腳快跑了幾步,直到下了樓梯,才放緩步伐,鎮定地走到茶幾旁。

     “喂,哪位?”我拿起電話輕聲問。

    “清朗,是我。

    ”墨陽的聲音立刻響起。

    電話線路多少讓人的聲音有些失真,可我還是聽出他語氣中的疲備和興奮。

     “噓,你别說話,聽我于。

    你想法子找個借口,先到我家來等着我,别人不知道我已經回來了,聽明白了嗎?”墨陽不容我開口,就急急地說。

    “呃,好吧。

    ”我隻能答應。

    “就這樣,要小心。

    ”墨陽說完就挂了。

     我拿着電話愣了會兒神,正好留在家裡保護我們的石虎走了進來。

    “老虎。

    ”我揚聲叫住了他。

    他笑着走了過來,“清朗小姐,有何吩咐?”“我想出去一趟,你能陪我嗎?” 石虎撓了撓頭,猶豫地說:“清朗小姐,你去做什麼?啊,不是,我不是打聽,最近挺亂的,最好還是别出門。

    ”我一笑,“我知道,我隻是去我哥哥家。

    算日子,明天他就該回來了,我想去給他送床厚被子,這幾天天氣突然冷了下來,他肯定沒準備這些。

    ” “這樣啊。

    ”石虎咧嘴一笑,“那行,徐少爺的住處離咱們也近。

    不過,車子都出去了,要不我去叫輛黃包車來。

    ”“不用,走路也不過十幾分鐘的事,我沒那麼嬌氣。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被子下來。

    ”這些我邊說邊往樓上走,石虎點點頭。

     這些東西我早準備好了,本來就是想給墨陽送去的,這會兒正好當借口。

    秀娥自然想跟我一起去,被我拒絕了,我沒有多說,隻說一會兒就回來。

    秀娥見我一臉嚴肅,也就不敢鬧着要跟了,隻幫我把包裹拿到了樓下。

     初冬的上海寒氣逼人,沒有冰雪,隻有陰霾的天氣和陣陣能吹到人骨子裡的冷風。

    我裹緊大衣,石虎扛着包裹跟在了我後面,沿着大路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墨陽租住的那套房子。

     聽墨陽于過,這家主人去鄉下養老了。

    隻是這房子住得久了,舍不得賣,手裡不又缺錢,所以就租了出去,房子不大,二層小樓,爬滿牆壁的藤蔓證明這房子有些年頭了。

     我掏出鑰匙開了門,一股夾雜着寒冷的潮氣撲面而來,果然不是有人在家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墨陽躲在哪兒,四處看看,好像都沒人。

    “我把被子送上去,順便幫他收拾一下,一會兒就下來。

    ”石虎一點頭,“好的,我在下面等。

    ” 抱着有點分量的棉被,我上了二樓卧室。

    墨陽剛搬進來的時候,我來過一次,大概位置都有個印象。

    推開卧室的門,裡面也是一樣的寂靜,我開始打開包裹收拾被子。

     一回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墨陽把手指貼近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看着他跑到窗邊,悄悄地打探了一下外面,這才拉着我坐在了床上。

    “哥,你是剛從濟南回來?”我悄聲問。

    墨陽微笑着一搖頭。

    我心裡一沉,“那你去哪兒了?” 墨陽正想開口說話,突然笑容一僵。

    我睜大眼睛看着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我突然苦笑一下,站起身來打開了門,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門口,神情淡漠地看着我們,我一下子跳了起來,嗫嚅地叫了一聲:“六爺。

    ” 墨陽看見六爺之後,領着他往書房走去。

    我一出門,發現葉展、石頭、洪川他們都在樓下的客廳裡守着。

    葉展半坐在沙發靠背上,叼了支煙,也不吸,煙灰很長,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我看着他,眨了眨眼,對我一笑,笑容卻有點無奈。

    然後順手掐掉了煙,跟着我們一起進了書房。

     小書房的壁爐裡燃燒着的木柴噼啪作響,舞動着的火焰給屋裡帶來一絲暖意,可我的心依然是冰涼的。

    大家都各自找了位置,坐的坐,站的站。

    書房的門關上之後,墨陽才開口說:“陸城,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六爺沒有回答他,而是看着我說:“清朗,過來。

    ”我立刻走到了他身旁。

     我擡頭看向他,六爺琥珀色的眸子立刻牢牢地鎖住了我的,我毫不躲閃地看着他。

    “那天你問我關于傅騁的事,我問你為什麼,你說你有自己的理由,現在能告訴我了嗎?”他的語調比剛才柔和了些。

     “嗯,因為他是我的親人。

    他真正的名字叫陸雲馳。

    ”我輕聲說。

    “什麼?”正在點煙的葉展忍不住叫了一聲,剛劃着的火柴也掉在了身上,他趕緊拍了兩下。

     我不去管他,隻看着六爺,“我說過,我什麼事情都不會瞞你。

    這件事沒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你受傷害。

    你說過,有些事情你也是無能為力的。

    ”“這麼說他是你舅舅,他是來找陸家複仇的。

    那風輕姑姑她現在……”看我臉色一白,六爺閉上了嘴,眼底閃過一抹痛楚。

     墨陽冷冷地哼了一聲,“陸風揚帶人找到了我母親和清朗的父親,那裡最後隻剩下一片焦土。

    ”六爺沒說話,隻是輕輕地抱我入懷。

    我無聲地流着眼淚。

    這段日子我備受煎熬,根本就不想瞞着六爺,可為了他的安全,我什麼也不能說。

    現在終于可以說明真相,我的心總算踏實了一些。

     “清朗也是為了你好,才不跟你說的。

    ”墨陽抱臂站在爐前。

    “照這麼說,那你聯合陸雲馳來複仇,也是為六哥好了?”葉展半諷地說。

    墨陽轉回身,看着葉展,目光炯炯,“我們确實想報複,可這回并不全是為了複仇。

    ” “怎麼講?”六爺皺眉說。

    墨陽沖他嘲諷又有點憐憫似的一笑,“看來陸仁慶到現在都沒有和你們說實話。

    他沒告訴你們,他接的訂單是日本人的嗎?”“你說什麼?!”六爺和葉展一起叫了起來。

    他倆對視一眼,六爺迅速低頭看我,我點了點頭。

     “原來都是真的,那些傳言也是真的。

    ”葉展喃喃地說,臉色陰沉了下來。

    “在我和你們說細節之前,陸城你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和傅騁有聯系?”墨陽靠在書桌邊,抱臂看着六爺。

     六爺眉頭緊鎖,“是煙味。

    ”果然如此,墨陽卻有些吃驚,“那天在花圃,你和清朗身上的煙味,是我曾經聞過的。

    那晚在戲院,傅騁抽的就是這個味道的南洋煙,因為味道很香,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 “可你當時什麼也沒說?”墨陽問。

    “對,因為當時看來,你和傅騁之間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關系。

    但後來我查過,那天吳孟舉确實不在上海,那徐丹青非要讓你們去花圃的原因就很奇怪了。

    ”六爺搖了搖頭,“可我真沒想到,傅騁就是陸雲馳。

    ” “竟然是因為煙味。

    ”墨陽自嘲地一笑,又對我說,“清朗,你說抽煙不好,看來是有道理的。

    ”我還能說什麼,唯有苦笑以對。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墨陽又問,然後恍然大悟地說:“也對,你既然都懷疑我了,自然會派人盯在這兒。

    ” “我怎麼知道你會在這兒并不重要,大哥的鋼鐵廠房設備是你們炸毀的吧?還有那幾車皮的礦石。

    ”六爺盯着墨陽。

    墨陽不在乎地一笑,跟葉展要了支煙點燃以後,才慢慢地說了起來,六爺和葉展不時插話,問一些問題。

     陸仁慶因為得到秘方,覺得可以大規模生産訂單所需的鋼鐵了,不但建了新的煉爐,還四處收購了很多的礦石。

    可在他的煉爐剛剛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