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三 諸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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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無他特恃告讦而止耳故其治不告奸者與降敵同罰告奸者與殺敵同賞此秦俗所以日壊至于父子相夷而鞅不能自脫也太史公之言不誣矣周氏渉筆曰商鞅書亦多附防後事拟取他辭非本所論著也其精确切要處史記列傳包括已盡今所存大抵泛濫淫辭無足觀者蓋有地不憂貧有民不憂溺凡此等語殆無幾也此書專以誘耕督戰為本根令雲使商無得籴農無得粜農無粜則窳惰之農勉商無籴則多嵗不與樂夫積而不粜不耕者誠困矣力田者何利哉暴露如丘山不時焚燒無所用之管子謂積多而食寡則民不力不知當時何以為餘粟地也貴酒肉之價重其租令十倍其撲則商估少而農不酣然則酒肉之用廢矣凡史記所不載往往為書者所附合而未嘗通行者也秦方興時朝廷官爵豈有以貨财取者而賣權者以求貨下官者以冀遷豈孝公前事耶 慎子 周氏渉筆曰稷下能言者如慎到最為屏去缪妄剪削枝葉本道而附于情主法而責于上非田骈尹文之徒所能及五篇雖簡約而明白純正統本貫末如雲天下無一貴則理無由通故立天子以為天下君不擇其下為下易莫不容故多下多下之謂大上人不得其以自為也則上不取用焉化而使之為我則莫可得而用矣自古論王政者能及此鮮矣又雲君舍法而以身治則誅賞予奪從君心出法雖不善猶愈于無法今通指慎子為刑名家亦未然也孟子言王政不合慎子述名法不用而驺忌一説遇合不知何所明也 韓非 高氏子略曰今讀其書往往尚法以神其用薄仁義厲刑名課名實心術辭防皆商鞅李斯治秦之法而非又欲淩跨之此始皇之所投合而李斯之所忌者非迄坐是為斯所殺而秦即以亡固不待始皇之用其言也説難一篇殊為切于事情者惟其切切于求售是以先為之説而後説于人亦庶幾萬一焉耳太史公以其説之難也固嘗悲之太史公之所以悲之者抑亦有所感慨焉而後發欤嗚呼士不遇視時以趨使其盡遇固無足道而況説難孤憤之作有如非之不遇者乎?雄氏曰秦之士賤而拘信哉 黃震曰韓非盡斥堯舜湯武孔子凡先王之道為亂而兼取申不害商鞅法術之説加深刻焉至謂妻子亦害己者而不可信蓋自謂獨智足舞一世矣然以踈逺一旦説人之國乃欲其主首去貴近誰将汝容耶送死秦獄愚莫與比老聃氏自全自利一切無情之流弊亦讵料至此噫亦可悲矣然觀其書猶有足警後世之惑者方是時先王道熄處士橫議往往故為無稽寓言以相戯劇彼其為是言者亦未甞自謂真有是事也後世襲取其餘而神之流俗因信以為真而異端之説遂至禍天下奈何韓非之説具在而不察耶非之言曰白馬非馬齊稷下之辨者屈焉及乗白馬之賦而籍之不見其非白也蓋虛辭空辨可以勝一國考實按刑不能漫一人今人于異端有掌括其實者否耶非之言曰宋人有欲為燕王削棘刺之端為猿母者必三月齋然後能見知王之必不能久齋而試之爾王乃飬之三乗冶工言王曰果然則其所以削者必小今臣冶人也無以為削此不然物也王因囚而問之果妄乃殺之今人于異端果嘗有訊其妄者否耶鄭人争年者謂我與黃帝之兄同年非能笑之今異端自謂出于無始之前其為黃帝之兄甚矣而人莫不信趙主父施鈎梯而縁播吾刻人迹其上廣三尺長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遊此非能笑之今異端往往鑿迹崖石之巅其為播吾之迹愈悖矣而人反以為神非之辨誣若此者衆姑取節焉以告惑者 鄧析【名家】 晁氏曰先王之世道德修明以仁為本以義為輔诰命谟訓則着之書諷誦箴規則寓之詩禮樂以彰善春秋以懲惡其始雖若不同而其歸則合猶天地之位殊而育物之化均寒暑之氣異而成嵗之功一豈非出于道德而然耶自文武既沒王者不作道德晦昧于天下而仁義幾于熄百家之説蜂起各求自附于聖人而不見夫道之大全以其私知臆説嘩世而惑衆故九流皆出于晚周其書各有所長而不能無所失其長蓋或有見于聖人而所失蓋各奮其私知故明者審取舍之而已然則析之書豈可盡廢哉左傳曰驷歂殺析而用其竹刑班固録析書于名家之首則析之學蓋兼名法家也今其大防讦而刻真其言無可疑者而其間時剿取他書頗駁雜不倫豈後人附益之與高氏子略曰劉向曰非子産殺鄧析推春秋驗之按左氏魯定公八年鄭驷歂嗣子太叔為政明年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謂歂嗣于是為不忠攷其行事固莫能詳觀其立言其曰天于人無厚君于民無厚又曰勢者君之輿威者君之防其意義蓋有出于申韓之學者矣班固藝文志乃列之名家列子固嘗言其操兩奇之説設無窮之辭數難子産之法而子産誅之蓋既與左氏異矣荀子又言其不法先王不是禮義察而不惠辨而無用則亦流于申韓矣夫傳者乃曰歂殺鄧析是為不忠鄭以衰弱夫鄭之所以為國者有若禆谌草創之世叔讨論之東裡子産潤色之庶幾于古矣子産之告太叔曰有德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子産惠人也固已不純乎德他何足論哉不隻竹刑之施而民懼且駭嗚呼春秋以來列國棊錯不以利勝則以威行與其民揉于争抗侵淩之威豈複知所謂仁漸義摩者其民苦矣固有惠而不知為政者豈不賢于以薄為度以威為神乎析之見殺雖歂之過亦鄭之福也 公孫龍子        呉 萊 世所傳公孫龍子六篇龍蓋趙人當平原君時曽與孔子高論臧三耳至其着堅白同異欲推之天下國家使君臣上下循名責實而後能治者可謂詳矣自太史公劉向班固之徒率稱其出古之禮官及夫譥者為之然後有敝顔師古曰譥者讦也公孫龍豈所謂讦者哉然獨不明立一定之説而但虛設無窮之辭亦徒為紛更變亂而已何其細也孔子嘗有言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言觚而失其形制則将有不得為觚者又況治天下國家而不得其所以為治者乎此固吾聖人之所慎也春秋戰國之際士大夫鹹昧于義理之中而專以利害為説文奸言飾谲行日馳骛于他岐沈溺于外物而卒至背畔于大道之統紀敝敝焉名不統實老子亦曰名者實之賔也公孫龍蓋有審于是而言之或過是以頗滞于析辭而反闇于大體察焉而無用辨焉而不急鄧析之兩可惠施之多方皆是物也不然則吾聖人且以名正言順為先矣名位不同節文異數聖人嘗以義權其輕重禮正其進退是皆天造地設亘古亘今浃于人心着于耳目溢于禮官之篇籍必曰道之所貴者中中之所貴者權天下之事雖未嘗出于一定當其權合其中則固聖賢用心之所極無俟乎辨士假物而取喻者也今則彼為堅而此為白此為同而彼為異吾徒見其紛更變亂而已矣何補于天下國家之治哉雖然世之本公孫龍之説而欲求其為循名責實者少矣自今之言吏治者觀之恒多文而少實官具成式吏抱成案标注時日指陳辭欵非深刻也非巧诋也非輕縱也非失出也則已補苴其訛阙鈎擿其奸伏類無有毫髪遺者然而經制之不定而虛文之相?風俗之不一而私心之相勝是雖有百公孫龍之喙且未足以處之者也然惟漢之宣帝自丞相以下必欲其循名責實為治諸生必守家法文吏必課牋奏至于文學政事法理之具一切必務其職者似矣然以聖人之治天下國家凡事惟執其大綱而不察其細略其小疵而不受其欺惜乎是時無以聖人大公之道告之而徒用其漢家雜伯之術王成或以是而得賞楊恽蓋寛饒等或以是而遭誅此将何以緻是也與其名是而實非則又何貴乎循名責實之治哉嗚呼白黒之紛糅賢不肖之混淆後世之治為不及乎宣帝逺矣此予所以猶有取于公孫龍之説也言治道者可為永嘅也哉 墨子【墨家】        黃 震 墨子之説似是而實不可為治殆不止如韓昌黎之議荀?擇焉不精而已而昌黎乃侪墨子于孔子何哉且昌黎不過謂墨氏尚同而孔謂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譏專臣亦尚同爾然不非其大夫者惡居下讪上譏專臣者惡以臣逼君孔非尚同也墨之尚同為天子所是皆是之天子所非皆非之與孔門所謂如其不善而莫違之戒正相反顧可謂其與孔子同乎又不過謂墨氏兼愛而孔謂泛愛親仁以博施濟衆為聖亦兼愛爾然仁者則親之既異于愛衆而博施為仁雖堯舜猶病之孔非兼愛也墨子之言兼愛謂法其父母與法其君皆為法不仁惟當法天與孔門所謂孝弟為仁之本者正相背顧可謂其與孔子同乎謂墨尚賢而孔子贒贒疾沒世而名不稱是亦尚賢然賢之當尚雖愚不肖者亦同此心何獨孔墨之同顧墨氏之尚賢乃謂惟賢為尚親戚則不可使富貴正與吾儒親親尊賢之義又相背耳謂墨氏明鬼而孔子祭如在曰我祭則受福是亦明鬼然鬼神之當敬雖愚不肖者亦同此心何獨孔墨之同顧墨氏之明鬼乃謂聖王明天鬼之所欲而避天鬼之所憎是亦率天下萬民祭祀天鬼又與吾儒報本反祭之義亦相反耳昌黎嚴于荀?擇焉未精之辨何獨恕于墨子似是而非耶墨子之書凡二其後以論稱者多衍複其前以經稱者善文法昌黎主文者也或者一時悅其文而然欤昌黎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愚曰孔子必不用墨子墨子亦必不能用孔子雖然儒名而墨行者昌黎固嘗揮之矣 辨墨          馬端臨 按自夫子沒而異端起老莊楊墨蘓張申韓之徒各以其知舛馳至孟子始辭而辟之然觀七篇之書所以距楊墨者甚至而闊略于餘子何也蓋老莊申商蘓張之學大槩俱欲掊擊聖人鄙堯笑舜陋禹而自以其説勝老莊之蔑棄仁義禮法生于憤世嫉邪其説雖高虛可聽而實不可行料當時亦無人宗尚其説故鄒書略不及之蘇張之功利申韓之刑名大抵皆枉尋直尺媚時取寵雖可以自售而鄊黨自好少知義者亦羞稱之故孟子于二家之説雖斥絶之而猶未數數然者正以其與吾儒防趣本自氷炭薫莸逰于聖門之徒未有不知其非者固無俟于辨析也獨楊朱墨翟之言未嘗不本仁祖義尚賢尊德而擇之不精語之不詳其流弊遂至于無父無君正孔子所謂似是而非明道先生所謂滛聲羙色易以惑人者不容不深鋤而力辨之高氏子略之言得之矣而其説猶未暢愚故備而言之韓文公謂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纣以為其二家本相為用而咎末學之辨嗚呼孰知惟其似同而實異者正所當辨乎 稗編卷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