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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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對我的種種關照,諸讓我向你們表示我的感激。

    ’ “-噢!我們彼此别算這個賬吧,’她笑着說。

    “她的笑聲裡隐藏着一種使我難過的激動心情。

     “‘我的鋼琴,是埃拉爾①廠的精制品,’我接着說,好象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請您接受它吧,請把它留下,不必客氣,我打算出去旅行,說真話,我是沒辦法把它帶走的。

    ’ ①埃拉爾(1752-1831),法國著名樂器制造家,他的琴廠裡制造的鋼琴和豎琴均聞名于世。

     “也許是從我說話的憂郁音調裡得到了啟發,這兩個女人似乎領會我的意思了,她們便用混着好奇和驚愕的眼光望着我。

    我在上流社會冷冰冰的地方尋找的愛,原來就在這裡,它是真實的,樸實無華,但甜蜜動人,也許還是持久可靠的。

     “-您用不着擔心,’那母親對我說。

    ‘請您留在這兒吧。

    我丈夫這時該在歸途中了,’她接着說,‘今晚上我念《約翰福音》的時候,波利娜把我們夾在《聖經》裡的一把鑰匙懸在手指上,這把鑰匙竟然轉動了。

    這個兆頭預示戈丹身體健康,生意興隆。

    波利娜又照樣給您和七号房間的青年人占蔔,可是,那把鑰匙卻隻為您轉動。

    我們大家都将要變成富翁。

    戈丹會帶着百萬錢财回來:我夢見他搭在一條裝滿蛇的大船上,幸而水是渾的,這意味着黃金和海外的珍寶。

    ’ “這種友好的空話,象母親唱來減輕孩子痛苦的那種空洞的歌兒,倒給我帶來了心境的平靜。

    這位善良婦人的聲調和眼神散發出一種溫柔的真摯之情,即使它不能消除憂慮,可也能緩和、寬慰和減輕憂慮。

    波利娜比她母親更精明,她用不安的心來觀察我,她那雙聰明的眼睛似乎已經猜透了我的生活和我的前途。

    我擔心自己會太動感情,隻對母女兩人略為鞠躬表示感謝,便匆匆走開了。

    我回到房間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便躺在床上想着我的不幸。

    我的不祥的想象力給我描繪出無數的空中樓閣,并強令我制定出許多不可能實現的計劃。

    當一個人破産後在自己财産的廢墟上爬的時候,他還有可能在那兒找到一點資财;但我卻完全空無所有。

     “啊!我親愛的朋友,我們對貧窮的指控未免太輕率了。

    其實對于社會上一切堕落現象中最明顯的後果,我們倒是應該寬容一點。

    因為,在貧困籠罩着的地方,就談不上貞操和罪行,也談不上道德和智慧了。

    我當時是處在沒有思想、沒有力量的境地,就象一個少女跪倒在一隻老虎面前。

    一個沒有愛情沒有金錢的男子,還是自己生命的主人;但是,一個陷入情網的可憐蟲,已不再屬于自己,他甚至不能自殺。

    愛情成了我們的宗教,我們尊重我們心中的另一種生活;這種情況成為不幸中的最大不幸,這種不幸給你帶來希望,這個希望使你願接受種種折磨。

    我終于懷着第二天去找拉斯蒂涅,告訴他馥多拉的奇怪決定的心情而入睡了。

     “‘啊!啊!我知道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裡來了,’拉斯蒂涅看見我早上九點鐘就來到他家,便嚷着說,‘你一定是被馥多拉下逐客令了。

    有幾個家夥,因為忌妒你對伯爵夫人的影響,便散布你們結婚的消息。

    天曉得你的情敵們給你胡編了些什麼瘋狂事,把你當成什麼樣的诽謗對象!’ “-現在什麼事情都清楚了!’我嚷着回答。

     “‘我回想起我的一切無禮行為,覺得伯爵夫人真是太崇高了。

    我由衷地覺得自己一個還沒吃夠苦頭的無賴,對于她的寬容大度,我能看出的隻是一種由愛情産生的耐心的憐憫罷了。

    ’ “‘我們别這麼快下結論吧,’這位謹慎的加斯科涅人對我說,‘馥多拉具有極自私的女人所特有的天生的洞察力,也許她在你還隻看到她的财産和她的豪華的時候,就已經對你下了判斷;不管你手法多麼靈巧,她早就看透了你的心。

    她是很會弄虛作假的人,所以在她面前,你的任何僞裝都不會得逞。

    我認為,’他補充說,‘我把你引上一條壞路了。

    盡管她絕頂聰明,儀态優雅,我總覺得這個女人是高傲的,正象所有運用聰明來取樂的女人那樣。

    對她來說,一切幸福都寄托在生活的舒适和社交的快樂上;在她身上,感情隻是一個角色,她會使你遭受不幸,使你變成她的貼身仆人……’ “拉斯蒂涅簡直是在對牛彈琴。

    我用一種表面上快樂的神情對他說明我的?濟情況,借以打斷他的話頭。

     “‘昨天晚上,’他回答我說,‘來了個倒運,把我能夠支配的錢全搞光了。

    要不是遇上這樁倒黴事,我倒願意把錢包裡的錢象來大家花。

    現在,我們先到酒店午餐吧,新鮮的牡蛎也許能給我們出一個好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