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六 列傳第五十 侯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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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望援軍。

    既而四方雲合,衆号百萬,連營相持,已月餘日,城中疾疫,死者太半。

     景自歲首以來乞和,朝廷未之許,至是事急乃聽焉。

    請割江右四州之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解圍濟江;仍許遣其儀同于子悅、左丞王偉入城為質。

    中領軍傅岐議以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容許之。

    乃請石城公大款出送,诏許焉。

    遂于西華門外設壇,遣尚書仆射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韶、兼散騎常侍蕭瑳與于子悅、王偉等,登壇共盟。

    左衛将軍柳津出西華門下,景出其栅門,與津遙相對,刑牲歃血。

     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侯退、西昌侯世子彧率衆三萬,至于馬邛州。

    景慮北軍自白下而上,斷其江路,請悉勒聚南岸,敕乃遣北軍進江潭苑。

    景啟稱:"永安侯、趙威方頻隔栅見诟臣,雲'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逐汝'。

    乞召入城,即當進發。

    "敕并召之。

    景又啟雲:"西岸信至,高澄已得壽春、鐘離,便無處安足。

    權借廣陵、谯州,須征得壽春、鐘離,即以奉還朝廷。

    " 初,彭城劉邈說景曰:"大将軍頓兵已久,攻城不拔,今援衆雲集,未易而破;如聞軍糧不支一月,運漕路絕,野無所掠,嬰兒掌上,信在于今。

    未若乞和,全師而返,此計之上者。

    "景然其言,故請和。

    後知援軍号令不一,終無勤王之效;又聞城中死疾轉多,必當有應之者。

    景謀臣王偉又說曰:"王以人臣舉兵背叛,圍守宮阙,已盈十旬,逼辱妃主,淩穢宗廟,今日持此,何處容身?願王且觀其變。

    "景然之,乃抗表曰: 臣聞"書不盡言,言不盡意"。

    然則意非言不宣,言非筆不盡,臣所以含憤蓄積,不能默已者也。

    竊惟陛下睿智在躬,多才多藝。

    昔因世季,龍翔漢、沔,夷兇剪亂,克雪家怨,然後踵武前王,光宅江表,憲章文、武,祖述堯、舜。

    兼屬魏國淩遲,外無勍敵,故能西取華陵,北封淮、泗,結好高氏,輶軒相屬,疆埸無虞,十有餘載。

    躬覽萬機,劬勞治道。

    刊正周、孔之遺文,訓釋真如之秘奧。

    享年長久,本枝盤石。

    人君藝業,莫之與京。

    臣所以踴躍一隅,望南風而歎息也,豈圖名與實爽,聞見不同?臣自委質策名,前後事迹,從來表奏,已具之矣。

    不勝憤懑,複為陛下陳之: 陛下與高氏通和,歲逾一紀,舟車往複,相望道路,必将分災恤患,同休等戚;甯可納臣一介之服,貪臣汝、颍之地,便絕好河北,檄詈高澄,聘使未歸,陷之虎口,揚兵擊鼓,侵逼彭、宋。

    夫敵國相伐,聞喪則止,匹夫之交,托孤寄命。

    豈有萬乘之主,見利忘義若此者哉!其失一也。

     臣與高澄,既有仇憾,義不同國,歸身有道。

    陛下授以上将,任以專征,歌鐘女樂,車服弓矢。

    臣受命不辭,實思報效。

    方欲挂旆嵩、華,懸旌冀、趙,劉夷蕩滌,一匡宇内;陛下朝服濟江,告成東嶽,使大梁與軒黃等盛,臣與伊、呂比功,垂裕後昆,流名竹帛,此實生平之志也。

    而陛下欲分其功,不能賜任,使臣擊河北,欲自舉徐方,遣庸懦之貞陽,任驕貪之胡、趙,裁見旗鼓,鳥散魚潰,慕容紹宗乘勝席卷,渦陽諸鎮靡不棄甲。

    疾雷不及掩耳,散地不可固全,使臣狼狽失據,妻子為戮,斯實陛下負臣之深。

    其失二也。

     韋黯之守壽陽,衆無一旅,慕容兇銳,欲飲馬長江,非臣退保淮南,其勢未之可測。

    既而逃遁,邊境獲甯,令臣作牧此州,以為蕃捍。

    方欲收合餘燼,勞來安集,勵兵秣馬,克申後戰,封韓山之屍,雪渦陽之恥。

    陛下喪其精魄,無複守氣,便信貞陽謬啟,複請通和。

    臣頻陳執,疑閉不聽。

    翻覆若此,童子猶且羞之;況在人君,二三其德。

    其失三也。

     夫畏懦逗留,軍有常法。

    子玉小敗,見誅于楚;王恢失律,受戮于漢。

    貞陽精甲數萬,器械山積,慕容輕兵,衆無百乘,不能拒抗,身受囚執。

    以帝之猶子,而面縛敵庭,實宜絕其屬籍,以釁征鼓。

    陛下曾無追責,憐其苟存,欲以微臣,規相貿易。

    人君之法,當如是哉?其失四也。

     懸瓠大藩,古稱汝、颍。

    臣舉州内附,羊鴉仁固不肯入;既入之後,無故棄之,陛下曾無嫌責,使還居北司。

    鴉仁棄之,既不為罪,臣得之不以為功。

    其失五也。

     臣渦陽退衄,非戰之罪,實由陛下君臣相與見誤。

    乃還壽春,曾無悔色,祗奉朝廷,掩惡揚善。

    鴉仁自知棄州,切齒歎恨,内懷慚懼,遂啟臣欲反。

    欲反當有形迹,何所征驗?誣陷頓爾,陛下曾無辯究,默而信納。

    豈有誣人莫大之罪,而可并肩事主者乎?其失六也。

     趙伯超拔自無能,任居方伯,惟漁獵百姓,多蓄士馬,非欲為國立功,直是自為富貴,行貨權幸,徼買聲名。

    朱異之徒,積受金貝,遂使鹹稱胡、趙,比昔關、張,誣掩天聽,謂為真實。

    韓山之役,女妓自随,裁聞敵鼓,與妾俱逝,不待貞陽,故隻輪莫返。

    論其此罪,應誅九族;而納賄中人,還處州任。

    伯超無罪,臣功何論?賞罰無章,何以為國?其失七也。

     臣禦下素嚴,無所侵物,關市征稅,鹹悉停原,壽陽之民,頗懷優複。

    裴之悌等助戍在彼,憚臣檢制,遂無故遁歸;又啟臣欲反。

    陛下不責違命離局,方受其浸潤之谮。

    處臣如此,使何地自安?其失八也。

     臣雖才謝古人,實頗更事,撫民率衆,自幼至長,少來運動,多無遺策。

    及歸身有道,罄竭忠規,每有陳奏,恒被抑遏。

    朱異專斷軍旅,周石珍總屍兵杖,陸驗、徐膋典司谷帛,皆明言求貨,非令不行。

    境外虛實,定計于舍人之省;舉将出師,責奏于主者之命。

    臣無賄于中,故恒被抑折。

    其失九也。

     鄱陽之鎮合肥,與臣鄰接。

    臣推以皇枝,每相祗敬;而嗣王庸怯,虛見備禦,臣有使命,必加彈射,或聲言臣反,或啟臣纖介。

    招攜當須以禮,忠烈何以堪于此哉!其失十也。

     其餘條目,不可具陳。

    進退惟谷,頻有表疏。

    言直辭強,有忤龍鱗,遂發嚴诏,便見讨襲。

    重華純孝,猶逃兇父之杖;趙盾忠賢,不讨殺君之賊。

    臣何親何罪,而能坐受殲夷?韓信雄桀,亡項霸漢,末為女子所烹,方悔蒯通之說。

    臣每覽書傳,心常笑之。

    豈容遵彼覆車,而快陛下佞臣之手?是以興晉陽之甲,亂長江而直濟,願得升赤墀,踐文石,口陳枉直,指畫臧否,誅君側之惡臣,清國朝之粃政,然後還守藩翰,以保忠節,實臣之至願也。

     三月朔旦,城内以景違盟,舉烽鼓噪,于是羊鴉仁、柳敬禮、鄱陽世子嗣進軍于東府城北。

    栅壘未立,為景将宋子仙所襲,敗績,赴淮死者數千人。

    賊送首級于阙下。

     景又遣于子悅至,更請和。

    遣禦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無去意,浚固責之。

    景大怒,即決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城遂陷。

    于是悉鹵掠乘輿服玩、後宮嫔妾,收王侯朝士送永福省,撤二宮侍衛。

    使王偉守武德殿,于子悅屯太極東堂,矯诏大赦天下,自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其侍中、使持節、大丞相、王如故。

    初,城中積屍不暇埋瘗,又有已死而未斂,或将死而未絕,景悉聚而燒之,臭氣聞十餘裡。

    尚書外兵郎鮑正疾笃,賊曳出焚之,宛轉火中,久而方絕。

    于是援兵并散。

     景矯诏曰:"日者,奸臣擅命,幾危社稷,賴丞相英發,入輔朕躬,征鎮牧守可各複本任。

    "降蕭正德為侍中、大司馬,百官皆複其職。

    景遣董紹先率兵襲廣陵,南兖州刺史南康嗣王會理以城降之。

    景以紹先為南兖州刺史。

     初,北兖州刺史定襄侯祗與湘潭侯退,及前潼州刺史郭鳳同起兵,将赴援。

    至是,鳳謀以淮陰應景,祗等力不能制,并奔于魏。

    景以蕭弄璋為北兖州刺史,州民發兵拒之,景遣廂公丘子英、直閣将軍羊海率衆赴援,海斬子英,率其軍降于魏,魏遂據其淮陰。

    景又遣儀同于子悅、張大黑率兵入吳,吳郡太守袁君正迎降。

    子悅等既至,破掠吳中,多自調發,逼掠子女,毒虐百姓,吳人莫不怨憤,于是各立城栅拒守。

    是月,景移屯西州,遣儀同任約為南道行台,鎮姑孰。

     五月,高祖崩于文德殿。

    初,台城既陷,景先遣王偉、陳慶入谒高祖,高祖曰:"景今安在?卿可召來。

    "時高祖坐文德殿,景乃入朝,以甲士五百人自衛,帶劍升殿。

    拜訖,高祖問曰:"卿在戎日久,無乃為勞?"景默然。

    又問:"卿何州人,而敢至此乎?"景又不能對,從者代對。

    及出,謂廂公王僧貴曰:"吾常據鞍對敵,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

    今日見蕭公,使人自懾,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再見之。

    "高祖雖外迹已屈,而意猶忿憤,時有事奏聞,多所譴卻。

    景深敬憚,亦不敢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