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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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甩開熱水的吸引力,環抱着與我自己無關的不忿,出門去了。

     那場大雨已經停歇,氣溫卻比剛才更低。

     起事的地點在四條河原町交叉口。

    四條通與河原町通兩條大路在這裡交會。

    不管四條通或是河原町通,兩邊都是一樣商店林立,不怕沒地方玩,但像我這種人,連要怎麼玩都不知道。

     我走在河原町通上,從三條的方向往四條走。

    看着周圍人潮的擁擠不堪,到處都洋溢着聖誕節的色彩,每一家店都在狂喊“聖誕節、聖誕節”,每隔一小段距離,就可以看到一個環繞着金色飾帶的綠色圓圈。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電動飾品依然故我地熠熠生輝。

    大樓的牆面上有一棵聖誕樹,還有“christmaseve”這類的外國話。

    人們在其中來來去去,樂此不疲。

    聖誕節什麼的隻是一個借口,亂花錢才是真的。

    我不斷撥開人群往前走,各式各樣的聖誕音樂從各家店鋪中流出、混合在一起,瘋狂地構成一種寡廉鮮恥的旋律。

    讓我非常苦惱。

     再這樣站在狂躁的街道上,隻會徒增我的痛苦而已。

    我逃進寺町通,暫且在煙店看看雪茄。

    之後為了更能夠取得心靈上的平靜,我到了錦市場。

    這個市場的熱鬧,完全不把聖誕節當作一回事。

    在這裡,我可以放心地打發時間。

    店頭前,鮮魚并排在發泡過的保麗龍裡。

    其他像是小白魚幹、海帶、柴魚等等,幾乎都散發着一種腥臭卻足以挑起人們食欲的氣味,走在這種氣味當中,我覺得很愉快。

    我直盯着店頭前并排的鳗魚肝看,無論如何我都想一吃為快。

    為了接下來馬上就要開始而我根本一無所悉的戰鬥,我一定要現在先儲備體力才行。

     “喂。

    ” 在自己兩眼發直,欲望呼之欲出地盯着某個東西看的時候,被人突然叫住——這種事還真的蠻丢臉的。

    我一整我那因為對鳗魚肝的渴望而欲望畢露的臉,然後轉過頭,聲音的主人讓我倒抽一口氣。

    我整個人都僵掉了。

     是海老塚學長。

     學長拎着兩個裝滿東西的大塑膠袋,對着我微笑。

     “啊,您好。

    ” “你在這裡做什麼?真是不搭調啊。

    ” “啊、不是,那個……” “喔,這不是鳗魚肝嗎?” 學長注意到了我一直盯着鳗魚肝看。

     “你想吃這個?”學長問我。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學長就已經跟店裡的歐巴桑說“這個給我兩根”,然後把其中一根給了我。

     “趕快吃吧。

    你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瘦啊,結核病嗎?多補充點營養啊。

    ” 不得已,我隻好在店門口站着吃完鳗魚肝。

    我想起來了,在這之前我才做過學長來複仇的夢,那個夢與眼前這一瞬間的差異,讓我不禁愣住了。

     “學長在這裡做什麼?” “我?購物啊,購物。

    ”學長說。

    然後,他笑了笑。

     “我在銀閣寺道那邊的店裡工作,有空你也來光顧吧。

    ” “好。

    ” 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木屋町的料理店裡,學長往高濑川飛躍而下,來回揮舞着日本刀。

    在那之後還發生過什麼事,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不過學長身上的不堪已經脫去,整個人顯得非常的幹淨清爽。

    為了慎重起見,我還是在這裡說明一下,我并不是被幾塊鳗魚肝給收買了。

     我們大口大口吃着鳗魚肝,興緻盎然地看着過往行人。

    學長很快就把鳗魚肝吃完,然後他拎起了放在地上的塑膠袋。

     “你加油吧!還有啊,吃胖一點。

    現在已經不流行什麼文藝瘦青年啦!” 路過的女生看起來是女大學生,她們提着起司蛋糕的盒子,一邊唱着《腳步慌張的聖誕老人》(注:原名“あわてんぼうのサンタクロ一ス”。

    )。

    學長輕輕吐出一口氣,從容不迫地把視線掉轉到那幾位女生身上。

     “啊,聖誕節到啦。

    ”他說。

     然後,學長兩手拎着行裝,往人來人往的錦市場走去。

    鳗魚肝塞鼓了我的臉頰,我對着他的背影說:“謝謝您的招待。

    ”學長輕輕地舉起他那隻提着沉重塑膠袋的右手對我示意。

     ◎ 碰到海老塚學長的時候,井戶似乎正在寺町通的鈴木唱片行參加猜謎大會。

    為什麼鈴木唱片行會召開這種專找這些熱衷此道的男人來參加的猜謎大會,不得而知,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井戶會去參加這種活動。

    雖然我覺得井戶這種無論如何要折磨自己的精神很值得敬佩,不過我還覺得,他也做得太過火了。

     果然。

    下午五點,井戶出現在充滿聖誕節氛圍的四條河原町。

    他的表情非常陰暗,簡直就是會走路的嫉恨化身。

    他的頭上烏雲籠罩,五十公尺外就能感覺得到,我們有氣無力地互相打了招呼。

     我們在阪急百貨店的屋檐站立着。

    在這個時候,也隻能像是等待父母的孩子般無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