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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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爾紮克那龐大的作品,可說是自咖啡的大河當中而生。

    他喝的咖啡之大量,由此可見一斑。

    不知道誰說過,他似乎是喝了五萬多杯咖啡。

    他到哪裡去都帶着咖啡壺,自己煮好咖啡之後馬上喝掉。

    聽說那個咖啡是由波本、摩卡、馬蒂尼克三種咖啡豆混成的絕佳混合豆,比例如何,我不曉得,如果能夠大口喝下那種咖啡,我應該就能寫出有如怒濤一般的傑作,然後身陷在借貸的泥沼當中大口喘氣吧! 我一天要煮四五杯咖啡喝。

    雖然不像那些行家可以自己開發出獨立的混合口味。

    不過對我來說,在超市裡買咖啡真的太無趣了。

    我會在銀閣寺附近找到的某家小咖啡店磨豆子,回家的時候,再順便買大文字燒(注:指紅豆餅。

    )——這是我小小的樂趣之一。

     那家店約二疊榻榻米大,總共隻有一個面對街道的櫃台、一名身材纖瘦的大姐在那裡負責看店。

    雖然是美人,但她身上時常打着哆嗦,感覺精神似乎頗為衰弱。

     她不喜歡與人接觸。

    隻有在将咖啡豆咔啦咔啦倒進機器裡加工的時候,她才能夠安心。

    從幾個月前開始,光隻是咖啡豆已經無法滿足她的欲望。

    她的目标愈來愈大。

    沒過多久,她每晚都會抓來幾隻柔軟的小動物,一邊讓它們發出哀嚎聲,一邊把它們化做粉塵,每天晚上她的臉都會因此而浮起歡喜的微笑。

     我會在店門前一邊随意地狂想,一邊也跟着哆嗦哆嗦。

    就在我哆嗦哆嗦的同時,咖啡也跟着磨好了。

    她把咖啡交給我,然後溫柔地遞給我幾顆牛奶糖。

    我微笑着接過,一邊在心裡開着玩笑。

    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被她用幾顆牛奶糖拐了,然後被倒進機器磨成粉。

     大約有一年多的時間,我樂在這樣與她充滿了秘密幻想的相逢當中。

     那一天的傍晚,我因為與“那個男人”不期而遇,心情大受影響,感覺心裡頭就像是紮了一根刺。

    為了平撫情緒,我決定要出門買咖啡。

    隻不過才兩個星期沒去,那家小小的咖啡店居然已經不見了,由另外一家店頂下了原址! 雖說榮枯興衰乃世間之常,不過,人世間的驚濤駭浪,即使是那個纖細的大姐所開的小店也一樣會被壓垮。

    那個姐姐什麼壞事都沒做,不過就是欲望走錯了方向,磨碎了幾隻小動物而已嘛,這麼一來,我要到哪裡去買咖啡啊?我不可能再找到像是由這樣精神纖細脆弱、喜好磨碎的姐姐所經營的咖啡店了。

    北白川天神是看錯天罰簿上的記載了嗎?在這樣艱困的環境下,我依然優雅地過着我的隐居生活,但神卻連這小小的樂趣,都要從我的手上奪走! 我走到店門口,窺視着那家新店——店裡擺放陳設的都是進口食品。

    “滾!這個崇拜舶來品的時代!”我想要這麼放聲大喊,不過真正讓我吓破膽的,卻是在罐頭與瓶裝食物包圍下看店的海老塚學長。

     我轉過身,狼狽不堪地想要逃走。

    在這時,我記起了曾經與學長起過的種種争執。

     啊啊,海老塚學長。

     “居然還活着!”我在心裡想着。

     ◎ 海老塚學長早我一年進入我們所屬的體育社團。

     從我進入這個社團開始,我與他之間,就隔着一道有如日本海溝一般的鴻溝,再怎麼樣我都沒能跨得過去。

    他是那種立志成為男人中的男人,熱血洶湧澎湃到毫無意義可言的典型。

    如果他加入某個對話圈,氣溫當場就會升高五度。

    像我這樣的人,當然跟他那種熱力四射到酷熱的人合不來。

    那時,飾磨還在社團裡。

    海老塚學長總是以一種輕蔑的視線注視着我們,而我們同樣也很瞧不起這個學長。

     那種古老的,熱力四射到酷熱的“男性美學”,就是學長的全部吧!那種世人不屑一顧的東西,也不是什麼提起來就讓人覺得要好好珍惜的傳統美德。

    但是學長卻小心翼翼收集着那些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去哪裡撿來的所謂的男性美學的斷簡殘編,并試圖借此謀求自我的肯定。

    在我們這些理性的人類眼裡,那很明顯是相當變态的行為。

     首先,在學長的世界裡,不大口喝酒的不是男人。

    對學長來說,不能喝酒的人微不足道。

    聚會的時候,我們非得左右來回逃竄,絕對不能讓學長的視線停留在我們身上;而井戶那家夥,就像是生在衰星之下一樣,常常被學長注意到。

    為了要躲開學長,他甚至會把自己關在廁所不出來。

    有好幾次,我們在鴨川的三角洲聚會時,我都想把學長一腳踢進鴨川去。

    不會喝酒啊什麼的說詞,對學長來說都是耳邊風,他就像戰車一樣,一個個把那些不喝酒的人碾壓過去。

    對那些正派的飲酒人士來說,這簡直就是侮辱。

    “難得可以喝酒,硬逼不喝的人喝,簡直就是愚蠢到了極點。

    ”高藪常常一邊抱着一公升裝的酒瓶,一邊這樣說。

     其次,就是他對辛辣食物的堅持。

    對學長來說,不能吃辣的人微不足道。

    不管吃拉面或咖喱,海老塚學長都堅持要吃重辣口味。

    飾磨很厭惡學長對于重辣的堅持,他說:“辣味會使舌頭的細胞死亡,硬要讓我可愛的細胞們發出臨終的慘叫,這種事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