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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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着街燈的白光,仔細地觀察他的臉。

     這家夥,看起來沒有大一生的生澀,也沒有像我這種已經在大學生活了五年的人那麼爛熟。

    如果說是跟她認識,那應該就是大三生吧。

    剛好是半生不熟的年紀,眼睛不是眯細、放冷,就是所謂的“吊眼”。

    仔細看看,這家夥還嫩得很,壓根沉不住氣,就算擺出架勢瞪着我,還是無從掌握我的心思。

    從這一點來看,他的眼力大概連植村大小姐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而他抿緊嘴唇吐出那些苛刻的言語時,還發着抖——這點很微妙,當然,也沒逃過我的眼睛。

    他的眉毛比一般人薄一點,拿這個做文章就太可憐了,所以我什麼都沒說。

    他的鼻子雖然又直又挺,臉上卻飄散着一股五官全都長壞了的哀愁。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故意拿他臉上的零件出氣,也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

    有些人臉上的樣子跟他差不多,可是人家好歹是個正派人。

    或者說,這不僅是他長相的問題。

    若要說他的五官歪斜不正是因為分擔了他那打從體内噴射而出的小人氣息,我也不覺得過分。

     歸納我從他臉上所得到的情報可以推測出來,像他這種器量狹小的人,等級大概連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我實在應該無視這個家夥,擡腳走人就是。

    器量的差異太大,我不覺得跟這種人有交談的必要。

     不過,隻有一件事,我非得好好考量不可。

    如果這家夥也認識她,那麼這家夥就有相當高的幾率也是法學部的人。

    像這種人,會到處去參加司法考試,有如迷失在魔宮中一般,可以說根本就成了半個廢人,隻是行屍走肉而已。

    就算隻是這樣,這家夥或許真的有辦法駁倒我這法律外行人也說不定。

    盡管從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争執來看,我覺得我杞人憂天的可能性很高。

    不過,也不能說這絕對不會是他的陷阱,說不定他就是要等我上鈎,然後拿出在法學部學得的必殺技把我說倒,送我到警察局去。

    我不認為一般人能夠理解我那偉大的研究,就算是親自去跟警察解釋,我也不認為那些警察有可能理解。

     像這種器量隻有小貓牛奶盤大小的男人,我能夠忍耐着引導他嗎?以這個男人的狹小程度來看,什麼都不要說直接走人,應該是最好的辦法。

     他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無言地踏出腳步,他“啊”了一聲,馬上像是閃躲一般地退開。

    當他意識到我是要回去了,随即便得意洋洋地對着我的背後放話:“喂,你聽懂了嗎?”我想,這種感覺就像穿着濡濕的t恤一樣——這男人的内裡完全透了出來,我還看出他其實松了一口氣。

     “不要再纏着她!”他沒完沒了地又加了一句。

     我把手伸進外套口袋,确認我愛用的數碼相機還在。

    我先往前走,做出要離開的樣子,然後突然回身對着他的臉咔嚓了一下。

    他滿臉活像是看見霰彈槍般懼怕的表情。

    對付這個連名字都不報,又猛把我當成犯罪者的家夥,我也有可以伺候他的手段。

     他對被我拍照這件事相當憤怒不安,不過沒有那種敢撲上來搶相機的膽子,看起來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再亂下去麻煩就大了。

    我運起逃生專用的腳力,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那個男人嘴裡雖然大喊“站住”,但應該是不得不叫一下吧。

     ◎ 太陽已經下山了。

    街上的聖誕燈飾愈發燦耀生輝。

    田中神社内,禦神燈在此時亮起點點橙色光芒,那令人安心的明亮,感覺上卻被那些聖誕節的掃興燈飾給壓倒了。

    因此,我選了相對而言較為昏暗的小巷走,避開那些輕薄發光的電動飾品。

    我實在是氣昏頭了,居然把我的愛車“真奈美号”留在水尾小姐那邊的大廈前……明天一定要過去把車拿回來。

     我一邊吐着白霧,一邊往前走,吐息在寒風中凝結。

    内心對于她的憤怒,也在此時再度湧起,混入白霧裡。

    即便我知道,不能被這樣的感傷牽制住我的腳步,卻仍是逐步陷入泥沼之中。

     那個身份不明的男人,想必現在正得意洋洋地向她報告事情的始末吧!諸如自己像塊豆腐一樣抖個沒完的事情,肯定會三緘其口。

    那家夥應該隻會告訴她,他是如何威風地讓我在他面前伏地忏悔自己的罪過。

     “不要緊,他要是再來,我就把他趕走!” 那家夥,想必正大喇喇坐在她的房間裡,一邊暢飲番茄汁,一邊大放厥詞。

    那家夥,一定沒有控制自己不要在那裡抽煙喝酒的自我管理能力。

    我饒不了那家夥。

    我最沒辦法原諒的還是她。

     就在一年前的聖誕節前夕,她單方面否定了我。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像我這種驕傲的男人,就算聽到她徹底否定我,也依然是淡定自若,而後當然是毫不留戀、自此抽身。

    我們在我住的地方做了最後一次交談,然後便握手向對方道别。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樣,可以紳士地替我們之間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