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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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便去拜會米勒夫人。

    心中還頗有些得意,畢竟在他問起米勒夫人時,并未見旅館的侍者間有誰流露笑意。

    但這位夫人與她的女兒卻沒在家;隔天,他又去拜訪,卻依然運氣不佳,走了空。

    到了第三日,沃克夫人的宴會正是定在當晚舉行,盡管前次與女主人的會面不盡如人意,溫特伯恩卻依然被邀為座上客。

    沃克夫人這一類美國女士,她們旅居國外,總會将一事視為重中之重,照搬她們的話,便是研究歐洲的社交圈子;此次,她收集了數位标本,皆為同胞卻出身各異,根底裡,這些人都是她探究的素材。

    是夕,溫特伯恩到達宴會時,黛西·米勒尚未露面;不過,不消一會兒,他便見她的母親孑然而來,忸怩着更顯伶仃。

    她那毫無遮攔的鬓角,竟比往常越發拳曲。

    她腼腆地湊到沃克夫人身邊,溫特伯恩也走上近前。

     &ldquo你也看見了,我是一個人來的,&rdquo可憐的米勒夫人說道,&ldquo我整個人都惶惶的,手足無措,這可是我頭一回隻身赴宴&mdash&mdash尤其還在異國他鄉。

    我本想帶上倫道夫,歐亨尼奧也行,要麼随便什麼人,可黛西就這麼把我打發走了,孤身一人四處交遊,我可适應不了。

    &rdquo &ldquo那您的女兒不打算讓我們享受她的陪伴了?&rdquo沃克夫人問道,脈脈情切。

     &ldquo喔,黛西早就穿戴妥當了。

    &rdquo米勒夫人語調依舊一派曆史學家的風範,雍容不迫若言過其實,神色不驚也絕稱得上。

    她女兒生活中的風吹草動,她都能娓娓将其道來。

    &ldquo她特地在晚飯前就打扮齊整。

    可她的一個朋友過來了,就是那位紳士&mdash&mdash那個意大利人&mdash&mdash她想帶過來的那個人。

    他們彈起了鋼琴,好像一時又來了興緻。

    焦瓦内利先生的歌聲也的确清悅動聽。

    不過,我覺得他們不多時就能趕過來的。

    &rdquo米勒夫人話音中忽然有了希望。

     &ldquo真遺憾,她會來&mdash&mdash那麼晚。

    &rdquo沃克夫人道。

     &ldquo是呢,我也跟她說了,她若打算拖上三個鐘頭再出發,飯前就穿得花枝招展可就是白費工夫了,&rdquo黛西的媽媽答道,&ldquo她穿戴一新,然後和焦瓦内利先生閑坐着,這又是何苦來得呢?我可是弄不清。

    &rdquo &ldquo聳人聽聞!&rdquo沃克夫人轉過身,對溫特伯恩說道,&ldquo她簡直出盡了洋相。

    [31]她這是在報複,報複我竟敢不順着她的心願,敢規勸她走正路。

    待她來了,我可斷不會理她的。

    &rdquo 過了十一點,黛西才姗姗來遲,不過,她可絕非那種在這種場合等着别人搭話的女郎。

    隻見她嬌豔奪目,裙裾窸窣,莺聲燕語,懷中抱着捧碩大的花束,焦瓦内利先生一路相随。

    屋中衆人皆噤聲不語,轉過身打量她。

    她徑自走至沃克夫人面前,語笑嫣然。

    &ldquo我擔心你會以為我永遠也來不了了,就把母親先派了來,也好言語一聲。

    我想讓焦瓦内利先生先練練歌,再過來赴宴;他的歌聲太美了,遏雲繞梁都不為過,我滿心希望你能讓他唱首歌。

    這位就是焦瓦内利先生,你該記得的,我先前引見過;他真是得了副娛心悅耳的好嗓子,而他唱的那些曲子呢,也可謂婉轉悠揚。

    我今晚還特意讓他練了那組曲子,方才在旅館,我們倆簡直玩得樂不思蜀。

    &rdquo講這些話時,黛西聲音清甜,清楚分明,她一忽兒凝視女主人,一忽兒又環顧整個房間,不時還輕輕拍打肩膀周圍,又撣撣裙子邊沿。

    &ldquo這兒可有我認識的人嗎?&rdquo她問道。

     &ldquo依我說,怕是所有人都認得你!&rdquo沃克夫人此話意味深長,接着她便與焦瓦内利先生草草打了個招呼。

    這位紳士此刻的舉止恍若騎士:一邊鞠躬行禮,一邊微笑着露出皓齒,撇着他的小胡子,眼睛滴溜溜轉,長相俊俏的意大利人在晚宴上該說該做的,他也一應俱全。

    他還唱了六七首歌,确也自有妙處,盡管後來沃克夫人坦言,她根本查不出是誰命他唱歌的。

    顯見得不會是黛西。

    雖說前番,黛西可謂大肆張揚了自己對其歌聲的仰慕,可待他真唱起來,她卻坐得離鋼琴遠遠的,還絮絮地聊着天,也沒刻意輕言輕語。

     &ldquo這些房間小成這樣兒,多可惜啊,我們都跳不成舞。

    &rdquo她對溫特伯恩說道,仿佛二人才五分鐘未見。

     &ldquo于我而言,不能跳舞倒并非憾事,&rdquo溫特伯恩答道,&ldquo我不跳舞。

    &rdquo &ldquo你自然是不跳舞的,你這個老古闆,&rdquo黛西小姐道,&ldquo但願你和沃克夫人駕車甚惬你意。

    &rdquo &ldquo不,那可遠非我的心意,其實,我很想與你一同散步。

    &rdquo &ldquo我們各走各的,倒也好,&rdquo黛西答道,&ldquo不過,說到沃克夫人那日的話,你不覺得她未免有些冷面冷心嗎?竟讓我撇下可憐的焦瓦内利先生,上車與她離開。

    而且,居然還說這才是合适之舉?殊不知人各有别啊!那樣做豈不令人寒心?為了那天的散步,他可是念叨了十天呢。

    &rdquo &ldquo他本就不應系念着什麼散步,&rdquo溫特伯恩道,&ldquo他斷不該不知深淺,請此國的姑娘攜手漫步街頭。

    &rdquo &ldquo不該漫步街頭?&rdquo黛西高聲道,眼波流轉,一雙俊目睨着他,&ldquo那他又該請姑娘去何處走走呢?何況,平丘也不是街頭;還有啊,我呀,感謝上帝,我可不是什麼此國的姑娘。

    此國的那些姑娘,據我所知,可是過得沒勁透了;我就不明白了,我何必為了那些人而變了自己的行事作風。

    &rdquo &ldquo你的行事作風怕是與那輕薄脂粉同出一轍吧。

    &rdquo溫特伯恩正顔勸道。

     &ldquo當然啦,&rdquo她叫了出來,眼中含笑望着他,&ldquo我呢,就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輕薄脂粉!你曾聽過哪個好女孩不是輕薄脂粉的嗎?可我猜啊,你現在又要告訴我我不是個好女孩啦。

    &rdquo &ldquo你的确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可我希望你能與我調情,單和我一人。

    &rdquo溫特伯恩答道。

     &ldquo啊,謝謝啦,十分感謝;你呢,是這世上我最不想挑逗的人了。

    我之前也有幸告訴過你,你真真是個老古闆。

    &rdquo &ldquo這個詞你再三講過的。

    &rdquo溫特伯恩怨道。

     黛西又一陣歡笑,可見心思雀躍。

    &ldquo倘使能圓了我的绮願&mdash&mdash能把你惹惱了,那我願說個再四。

    &rdquo &ldquo千萬别。

    我若是生了氣,就會比平日愈加呆闆。

    可你縱是不與我調情,也至少聽我一句,斷斷不可再和鋼琴邊兒上那位你的朋友調笑了,這裡的人不解風情。

    &rdquo &ldquo我怎麼覺得他們對其他的倒是一無所知呢!&rdquo黛西說道。

     &ldquo可你有所不知,對于年輕的未婚女士,就萬萬不可。

    &rdquo &ldquo我倒覺得年輕的未婚女士可比年老的已婚女士更适合呢。

    &rdquo黛西應道。

     &ldquo事出有因,&rdquo溫特伯恩解釋道,&ldquo你若與本地人打交道,就定要體識民風,入鄉随俗。

    調情是地道的美國風俗,在這兒卻不适用。

    如此一來,可以想象,當你與焦瓦内利先生一同在公開場合抛頭露面,你的母親又不在場&hellip&hellip&rdquo &ldquo老天啊!可憐的母親!&rdquo黛西打斷了他的話。

     &ldquo雖說你也許在戲谑玩笑,焦瓦内利先生卻未必如此,難保他不會居心叵測。

    &rdquo &ldquo不管怎麼說,他可沒說教什麼大道理,&rdquo黛西繪聲繪色,&ldquo倘使你果真祈盼着想聽實話,其實,我與他誰都沒調情;我們之間莫逆于心,根本用不着調什麼情,可以說,我們倆可謂至交密友。

    &rdquo &ldquo啊!&rdquo溫特伯恩歎道,&ldquo倘若你們果真兩情相悅,那自然另當别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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