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燈
特伯恩的指責。

    &ldquo我提醒過小姐,這樣做有失慎重,可小姐行事又何曾謹小慎微過呢?&rdquo &ldquo我從未生過病,而且注定不會生什麼病!&rdquo這位小姐朗聲道,&ldquo我雖看上去弱,身子可是壯得很呢!我不過是想看月色中的鬥獸場。

    未曾親眼看見這般景色,我斷不肯回家;而且,我們度過了最美妙的時光,焦瓦内利先生,不是嗎?若果真有什麼閃失,歐亨尼奧會給我些藥片的。

    他那些藥片啊,可是靈光呢。

    &rdquo &ldquo我還要勸勸你,&rdquo溫特伯恩堅持道,&ldquo上車回家,越快越好,再吃上一片藥!&rdquo &ldquo确是明智之舉,&rdquo焦瓦内利應道,&ldquo我去看看馬車是否已準備停當。

    &rdquo便急速走開了。

     黛西随着溫特伯恩向外走。

    他不時望向她,而她卻未曾流露一絲窘迫。

    溫特伯恩默然無語,黛西感慨着眼前的美景:&ldquo喔,我已看過月光下的鬥獸場啦!&rdquo她歡呼道:&ldquo真是美不可言。

    &rdquo待留意到溫特伯恩的靜默,她便問他因何不講話。

    他卻依然默不作聲,隻是忽然笑了起來。

    此時,二人正走過幽暗的拱門;焦瓦内利站在對面的馬車前。

    黛西猛然停住腳,駐足片刻,眼睛望着這位年輕的美國人。

    &ldquo你那日是不是認定我已婚約在身了?&rdquo她問道。

     &ldquo那天我認定了什麼,此刻已然無關緊要。

    &rdquo溫特伯恩說道,笑聲不止。

     &ldquo好吧,那你此刻又洞悉了什麼呢?&rdquo &ldquo我已明白無論你訂婚與否,都無甚差别!&rdquo 他能感覺到女孩的那一雙清眸透過拱門下幽深的暗昧,直直凝望了他半日,顯然有話要說。

    可焦瓦内利在一旁催促道:&ldquo快點兒,快點兒,我們倘能趕在午夜前進得屋去,就安全無虞了。

    &rdquo 黛西上了馬車,坐定下來,那個幸運的意大利人相伴在側。

    &ldquo别忘了吃歐亨尼奧的藥片!&rdquo溫特伯恩囑咐道,輕輕擡了擡帽子。

     &ldquo我才不在乎呢,&rdquo黛西道,音調聽來卻有些陌生,聲音很細,&ldquo這羅馬熱病,得或不得,都無所謂!&rdquo一語未完,車夫已揚起馬鞭,古老的人行道上四處打着補丁,馬車幽而逝。

     溫特伯恩呢,說句公道話,事實确也如此,那個午夜,巧遇米勒小姐與一位紳士在鬥獸場遊蕩這樁事,他可是守口如瓶。

    但即便如此,幾日後,黛西那夜出遊的種種竟在美國人的小圈子中傳得沸沸揚揚,以緻盡人皆知,少不得被人大做文章。

    溫特伯恩暗思,流言定是發于旅館,黛西深夜歸家,門童和車夫免不了打趣一場。

    可也就在此刻,這位年輕人意識到,雖說這個美國風流小妞已淪為粗鄙下人茶餘飯後的&ldquo談資&rdquo,遭人謗議,他卻不會再因此痛心疾首。

    一兩日後,卻也正是這些人又抛出了重磅消息:這位美國風流小妞已身染重病。

    溫特伯恩聽聞此言,即刻便趕往旅館探問。

    發現已有兩三位品性寬厚的友人,在他之前來訪,此刻,他們正聚在米勒夫人的客廳,由倫道夫招呼着客人。

     &ldquo在夜裡彌漫開的,&rdquo倫道夫說道,&ldquo她就是這麼染上的病,總在夜裡出去逛。

    我都想不出她喜歡夜晚什麼&mdash&mdash漆黑一片。

    這兒的晚上除非出了月亮,平時可是一抹黑什麼都看不見。

    在美國,月亮可一直都在!&rdquo米勒夫人沒露面。

    至少此刻,她終于肯陪陪女兒了。

    此種光景,可見黛西已命在旦夕。

     溫特伯恩常去探詢病情,一次,遇見了米勒夫人,見她雖深受打擊,卻還從容不迫,着實讓人驚訝,再看這位母親,行事作風都俨然是個心靈手巧、幹練明智的護士。

    她在一邊喋喋不休地談着戴維斯醫生,溫特伯恩卻暗自贊歎,面前這位女士,終究不是個一無所長的呆鳥啊。

    &ldquo有一日,黛西提到了你,&rdquo她對他說道,&ldquo雖說有一半的時間,她都在說胡話,可那一次,依我看,她的神思倒清醒。

    她留了個信兒給你。

    讓我轉告你,她從未與那位俊美的意大利人訂婚。

    我聽後也是很歡喜的;自打她病倒了,那位焦瓦内利先生就一次都未曾登過門。

    我這素來都視他為正牌紳士,可他這種舉動料定不是紳士之作為啊!一位女士勸我說,許是他擔心我怪罪他,怕我怨恨他帶着黛西夜深了還四處遊蕩。

    好吧,怨是怨的;可我想他該知道我可是個淑女。

    大吆小喝去謾罵?我才不屑呢。

    不管怎麼說,她說了,她沒訂婚。

    我不曉得為何她執意要你知道;不過,她可跟我念叨了三遍&mdash&mdash&lsquo切切記住,定要告訴溫特伯恩先生。

    &rsquo之後,她又叮囑我問問你,是否還記得那一次,你們二人一道去遊瑞士的那座城堡。

    可我當時就告訴她,這樣的話我可不要去傳。

    不過,她未曾立過婚約這事兒,聽來着實讓我欣悅。

    &rdquo 可正如溫特伯恩所說,此事已然無關緊要。

    可憐的女孩又熬了一禮拜,便香消玉殒。

    她染上的是一種較嚴重的熱病。

    她的墳墓設在一個埋葬新教徒的小墓園内,藏身于羅馬帝國城牆下的一隅,墳前青柏蒼翠,迎春花正葳蕤。

    溫特伯恩與許多哀悼者一同站在墓旁;念及這位姑娘生前事迹,她曾引發的各路流言,誰能料到送葬的人數竟也如此多。

    焦瓦内利站得離他很近,溫特伯恩正欲轉身離開,他湊身過來。

    隻見焦瓦内利面白如紙,因着這場合,紐孔中也未插花朵,似乎心中藏了話。

    憋了半天,他終于說道:&ldquo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姑娘,那一身俠骨柔情也無人能及。

    &rdquo半晌無語,他又道:&ldquo更是那天真的品性,天下再難一遇。

    &rdquo 溫特伯恩凝視着他,一時竟隻知重複他的話。

    &ldquo更是那天真的品性,天下再難一遇?&rdquo &ldquo最是那天真的品性!&rdquo 溫特伯恩立時心中煎熬,怒火中燒。

    &ldquo那究竟為什麼,&rdquo他責問道,&ldquo你要帶她去那個要命的地方?&rdquo 但見焦瓦内利先生的文雅之風竟一絲不亂。

    他垂頭沉吟片刻,說道:&ldquo我的命,不在話下;她呢,又汲汲盼着去。

    &rdquo &ldquo這不是理由!&rdquo溫特伯恩喊道。

     這位詭秘莫測的羅馬人垂下眼簾。

    &ldquo她若活着,我也一無所得。

    她永遠都不會嫁給我,确定無疑。

    &rdquo &ldquo她永遠都不會嫁給你?&rdquo &ldquo我一度也曾懷此奢望。

    可她是斷斷不會的,毋庸置疑。

    &rdquo 溫特伯恩聽着這番言語,伫立良久,四月綻放的雛菊間,一縷枝條兀自凸起,溫特伯恩就靜靜凝視着這根枝條。

    待他回轉身,焦瓦内利先生已緩步輕移,悄然離去。

     溫特伯恩未做耽擱,幾乎即刻便離了羅馬;不過,到了次年夏天,他又去沃韋見了姑媽科斯特洛夫人。

    科斯特洛夫人一向鐘情沃韋。

    在沃韋的日子裡,溫特伯恩常常會想起黛西·米勒,憶起她那不可捉摸的行為舉止。

    一日,他與姑媽聊起了她&mdash&mdash他曾冤枉了這位姑娘,滿心幽悁,終究難安。

     &ldquo我可是當真想不通,&rdquo科斯特洛夫人說道,&ldquo你怎麼會委屈到她呢?&rdquo &ldquo她離世前曾留了口信給我,彼時我還不甚了了。

    可之後竟也恍然。

    她所期盼的是别人能相予尊重。

    &rdquo &ldquo這是不是含蓄地表明,&rdquo科斯特洛夫人問道,&ldquo對于别人的情誼,她本是知恩圖報的?&rdquo 對此溫特伯恩緘默不語,卻接着說道:&ldquo去年夏天您講的那句話,倒是應驗了。

    我在國外已生活太久,注定要鑄成大錯。

    &rdquo 盡管如此,他依舊回了日内瓦。

    他這一盤桓,種種矛盾的說辭自然陸續傳出:一種傳言稱他沉湎于&ldquo研習&rdquo&mdash&mdash言外之意呢,暗指他對一位心思玲珑的異國女子意興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