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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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瀛子來看我是我所擔憂,所害怕,但同時也是所渴望的事情。

    第二天醒來,我心理上就有一種緊張的準備,這緊張,與其說是擔憂梅瀛子給我難題,還不如說擔憂我所留給梅瀛子的難題。

    我相信她現在一定在不知所措的境域中,這兩包文件是不是已經歸還了白蘋?是怎麼樣去歸還的?從費利普的口中,我已經知道白蘋對于我受傷經過的謊語,這謊語,在白蘋也許隻是為便于叫費利普醫師來救我,在我,因為費利普談起時完全是閑談的性質,而且為恐怕一切弄成僵局,所以我沒有從實更正。

    但是在工作上,現在想起來,覺得是否就成了白蘋與梅瀛子的隔膜?費利普不知道我受傷的實情,梅瀛子自然也不會知道,那麼我是不是應當對梅瀛子實說?如果應當實說,是否該在今天?假如白蘋對我的指責,所謂槍殺我的理由,是一種良心上的立場,那麼她應當不是我們的敵人,那麼似乎隻有我可以把她同梅瀛子聯絡,而白蘋可以成梅瀛子最好的合作者。

    可是假如白蘋對我指責隻是一種措辭與一種掩護,我的态度又将是怎麼樣?假如把這兩種真僞混淆,無論把真的當作僞的,把僞的當作真的,都将是一種禍害與罪孽,而這真僞的判斷又是何等的難于肯定&hellip&hellip 天氣很好,我的精神也很好,我有足夠的健康來支持這一切的思索,但沒有足夠的聰敏來解決一切的問題,我希望梅瀛子來時,帶來她的飽滿的與精神聰敏的樂觀。

    于是我隻好焦急地等她到來,我像初戀時等候情人一般的等她。

     最後,梅瀛子來了。

     她帶來她特有的香,特有的色,特有的光彩。

    這一切已經出我的意外,而她還帶來了她特有的愉快,這愉快就是她在廣大的交際場合中所表的愉快。

     她告訴我,我的受傷并沒有讓外面一個人知道,報上固然沒有讓它透露一點消息,朋友間也保守着秘密。

    對于公寓方面,本佐次郎方面,她已經為我宣稱回鄉,對于我的家屬方面,也已由曼斐兒太太去說過是同着她女兒去青島了。

     她告訴我,費利普于接到白蘋電話後就打電話給她,她一時之間已忘去了一切,隻是擔憂我的健康,等到在醫院看到我以後,從高朗醫師與費利普醫師地方知道,我的危險,完全隻限于殘廢方面,她方才放心。

    但是我告訴她,殘廢在我倒是甯使是死的,她可笑了,她說: &ldquo我以為左臂的殘廢,于你的學問事業一定是有益的。

    &rdquo &ldquo但是于我們的工作呢?&rdquo我說。

     &ldquo比死是怎麼樣呢?&rdquo她說。

     我們閑談許久,對于工作上則一點沒有提及,我不相信她在工作上沒有難題,那麼是不是因為我在休養的時期,就是談到了于工作也是無補呢?我可不能忍耐,于是我問: &ldquo你已經知道了我受傷的經過?&rdquo &ldquo我知道了兩種,都不能使我肯定,但是我現在知道了第三種,這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rdquo她勝利地笑。

     &ldquo第一種是白蘋的報告?&rdquo &ldquo不,&rdquo她說:&ldquo是費利普的報告。

    &rdquo &ldquo第二種?&rdquo &ldquo是我的臆測。

    &rdquo她說:&ldquo當我用你的名義把文件送還她以後。

    &rdquo &ldquo用我的名義送還她?&rdquo &ldquo我派一個人,隻說是高朗醫院送去的。

    &rdquo &ldquo她怎麼樣?&rdquo &ldquo她不在家,東西留在那面,但以後也毫無表示。

    &rdquo &ldquo那麼你怎麼臆測呢?&rdquo &ldquo我臆測,白蘋的文件遺失後,她同日本軍人商量。

    她們疑心的既然是你,于是他們就要殺你。

    白蘋情感上雖不願害你,但總不能阻止他們,所以一知道你受傷就打電話給費利普醫師。

    &rdquo &ldquo這個臆測為什麼又不能肯定呢?&rdquo &ldquo是那支手槍的來源。

    &rdquo &ldquo于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費我很大的力氣去偵探,一直到上星期我才知道是中國政府的來源。

    &rdquo &ldquo于是&hellip&hellip?&rdquo &ldquo于是在前天清晨,我去拜訪白蘋。

    &rdquo 接着她告訴我,她同白蘋會見的經過,這是使我快慰,使我興奮,并且為我解決了一切疑慮擔憂不安的問題的一幕。

     前天清晨七時,梅瀛子穿着輕便的衣服,軟底的鞋子,博大的大衣,袋裡藏着那支白蘋的手槍,駕着紅色的汽車去訪白蘋。

     開門的是阿美,說白蘋還沒有起來,招待她在客廳裡小坐;但白蘋的房門虛掩,在阿美離開的時候,梅瀛子除下手套,兩手插在大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