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 第十七回 因字聲粗談切韻 聞雁唳細問來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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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子翥翼稚弱,不能随從,故于九月方來;所謂‘賓爵’者,就是老雀,常栖人堂宇,有似賓客,故謂之‘賓爵’。

    鄙意‘賓爵’二字,見之《占今注》,雖亦可連;但技《月令》,仲秋已有‘鴻雁來’之句若,若将‘賓’字截入下句,季秋又是‘鴻雁來’,未免重複。

    如謂仲就來的是其父母.季季來的是其子孫,此又誰得而知?況《夏小正》于‘雀入于海為蛤’之句上無‘賓’字,以此更見高氏之誤。

    據老夫愚見,似以鄭注為當。

    才女以為何如?”兩個女子一齊點頭道:“大賢高論極最。

    可見讀書人見解自有不同,敢不佩服!” 多九公忖道:“這女子明知鄭注為是,他卻故意要問,看你怎樣回答。

    據這光景,他們那裡是來請教。

    明是考我們的。

    若非唐兄,幾乎出醜。

    他既如此可惡,我也搜尋幾條,難他一難。

    ”因說道:“老夫因才女講《論語》,偶然想起‘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之句。

    似近來人情而論,莫不樂富惡貧,而聖人言‘貧而樂’,難道貧有甚麼好處麼?”紅衣女子剛要回答,紫衣女子即接著道:“按《論語》自遭秦火,到了漢時,或孔壁所得,或口授相傳,遂有三本,一名《古論》,二名《齊論》,三名《魯論》。

    今世所傳,就是《魯論》,向有今本、古本之别。

    以皇侃《古本論語義疏》而論,其‘貧而樂’一句,‘樂’字下有一‘道’字,蓋‘未若貧而樂道’與下句‘富而好禮’相對。

    即如‘古者言之不出’,古本‘出’字上有一‘妄’字。

    又如‘雖有粟吾得而食諸’,古本‘得’字上有一‘豈’字。

    似此之類,不能枚舉。

    《史記.世家》亦多類此。

    此皆秦火後阙遺之誤。

    請看古本,自知其詳。

     多九公見他伶牙俐齒,一時要拿話駁他,竟無從下手。

    因見案上擺著一本書,取來一看,是本《論語》。

    随手翻了兩篇,忽然翻到“顔淵、季路侍”一章,隻見“衣輕裘”之旁寫著“衣,讀平聲。

    ”看罷,暗暗喜道:“如今被我捉住錯處了!”因向唐敖道:“唐兄,老夫記得‘願車馬衣輕裘’之‘衣’倒象應讀去聲,今此處讀作平聲,不知何意?”紫衣女子道:“‘子華使于齊,……乘肥馬,衣輕裘’之‘衣’自應該作去聲,蓋言子華所騎的是肥馬,所穿的是輕裘。

    至此處‘衣’字,按本文明明分著‘車’‘馬’、‘衣’、‘裘’四樣,如何讀作去聲?若将衣字講作穿的意思,不但與‘願’字文氣不連,而且有裘無衣,語氣文義,極覺不足。

    若談去聲,難道子路裘可與友共,衣就不可與友共麼?這總因‘裘’字上有-‘輕’字,所以如此;若無‘輕’字,自然讀作‘願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了。

    或者‘裘’字上既有‘輕’字,‘馬’字上再有‘肥’字,後人讀時,自必以車與肥馬為二,衣與輕裘為二,斷不讀作去聲。

    況‘衣’字所包甚廣,‘輕裘’二字可包藏其内;故‘輕裘’二字倒可不用,‘衣’字卻不可少。

    今不用‘衣’字,隻用‘輕裘’,那個‘衣’字何能包藏‘輕裘’之内?若讀去聲,豈非缺了一樣麼?”多九公不覺皺眉道:“我看才女也過于混鬧了!你說那個‘衣’字所包甚廣,無非紗的綿的,總在其内。

    但子路于這輕裘貴重之服,尚且與朋友共,何況别的衣服?言外自有‘衣’字神情在内。

    今才女必要吹毛求疵,亂加批評,莫怪老夫直言,這宗行為,不但近于狂妄,而且随嘴亂說,竟是不知人事了!”因又忖道:“這兩個女子既要赴試,自必時常用功,大約随常經書也難他不住。

    我聞外國向無《易經》,何不以此難他一難?或者将他難倒,也未可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古香齋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