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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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連家堡的人雖料知是這麼做案的特别标幟,然這類标幟苦沒見過,也沒聽人說過。

    連在綠林中資格最老的頭目,都不知道這标幟是什麼人的。

    連家為保全威信,警戒将來計,不能不将被劫的情形報官。

    連家的主人,即時叫人做了報呈,打發一個很精幹的同宗管家,帶了報呈及強盜遺留之物,去縣衙裡禀報。

    這管家時常出入官衙,各衙門的三班六房,牢頭禁卒,無不是把兄拜弟,各有交情。

     這日管家奉他主人的命,從連家堡出來,跨上一匹走馬,走了十多裡路。

    經過一家火鋪,隻見一個年約三十多歲讀書人模樣裝束的人,立在過路亭當中,迎馬頭拱了拱手笑道:&ldquo連管家,久違了。

    三番五次想來貴堡奉看,隻因一身的俗事太多了,抽不出工夫來。

    難得今天無意中在此地遇着,賞臉下馬喝我一杯寡酒如何?&rdquo這管家看這人并不認識,隻是聽他的言語,看他的舉動,确是素來熟識的樣子。

    心想這人既知道我是連管家,不待說是在哪裡見過的。

    我當了好幾年的管家,在我手裡辦的事太多,人見我面熟,我見人面生的事,是免不了的。

    看這人衣服齊整,氣概大方,不像是一個纏皮沒出息的漢子。

    他請我喝酒,必是有事情想請托我,我隻要存中能得些油水,不費氣力的事,又何妨與他方便方便。

    這管家一面心裡這般計算,一面在馬上也拱了拱手笑道:&ldquo多謝老哥的厚意,本當遵命,無奈此刻實在因有極要緊的事,須趁早趕到縣裡去,不敢在此地耽擱。

    老哥有話,就請在這亭子裡吩咐罷。

    &rdquo這人笑着不依道:&ldquo喝酒不過見點兒人情,我要說的話很多。

    連管家就有天大的事,也得請下來談談。

    若錯過了這時候,連管家便後悔也來不及了。

    &rdquo連管家見這人說得如此珍重,隻得跳下馬來。

    這人緊接着問道:&ldquo管家說有極要緊的事,須趁早趕到縣裡去,究竟是什麼事呢?&rdquo連管家道:&ldquo我自有我的事,老兄可以不問。

    隻看老兄邀我下馬是為什麼事?&rdquo這人從容笑道:&ldquo我并沒有旁的事,所為的就是你的事。

    你不是要趕到縣裡去報案嗎?&rdquo管家詫異道:&ldquo我去報案你怎麼知道,你可知道報什麼案麼?&rdquo這人笑道:&ldquo我如何不知道。

    你那堡裡昨日被不知姓名的強盜劫去了好幾樣寶貝,臨去時留下了一條羅布手巾,一朵金紙紮的菊花。

    你去縣裡就是為報這案,是不是呢?&rdquo管家翻起兩眼望着這人發怔,半晌才點頭說道:&ldquo昨夜才出的事,我們堡裡的人尚有許多不知道的,你怎麼知道得這般詳細?&rdquo這人道:&ldquo我怎麼知道的道理,你也可以不問。

    我且問你,你家主人打算報了案又怎麼辦?&rdquo管家道:&ldquo報案請縣太爺派人緝捕,不愁縣太爺不出力拿辦。

    我家主人隻不住的打發人到縣裡催促,問縣太爺要人贓兩獲就是了。

    以外不打算怎麼辦。

    &rdquo這人又問道:&ldquo你說這案子縣裡辦得了麼?&rdquo管家道:&ldquo朝廷要縣官幹什麼事的?他辦得了也好,辦不了也好,在他治轄之下出了這種案子,總是非責成他辦不可的。

    &rdquo這人搖頭笑道:&ldquo依我的意思,你還是回連家堡去的好。

    對你主人說,昨夜被劫去了的東西,已去之财,自認晦氣罷。

    休說去縣裡報案是白費氣力,便去京控也不中用。

    你主人也不思量思量,尋常本領的綠林,能到連家堡人不知鬼不覺的劫去好幾樣寶貝麼?你若定要去驚官動府,好便好,隻怕反惹發了那強盜的脾氣,倒要接連到你連家堡來,将你家所有的珍藏寶物一律劫去。

    我想你家也奈何他不了。

    &rdquo 連管家聽了偷眼向這人打量了幾下問道:&ldquo老兄府上在哪裡?我竟把老兄的尊姓台甫忘了。

    &rdquo這人哈哈大笑道:&ldquo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夜還會了面,此刻就記不起我的姓名住處了嗎?你不相信,隻須回去問問你同堡的人,看誰不知道我羅金菊。

    &rdquo 這話才說出口,一手就把連管家手中握住的缰繩奪了過去。

    連管家還不曾看得分明,羅金菊已聳身上了馬背。

    那馬也奇怪,平時并不搶蹬的,此時這羅金菊才跳上馬背,便放開四蹄飛也似的跑了。

     連管家當了半生精明強幹的奴才,這回因事出意外,竟呆若木雞的站着,眼睜睜見羅金菊奪馬奔去,一點兒挽救的方法也沒有。

    直望着羅金菊跑的沒有蹤影了,才恍然大悟,這羅金菊就是昨夜劫連家堡的強盜。

    留下的羅布金菊花,不啻是自己将姓名留下。

    這管家既聽了羅金菊這番警告,又被奪去了代步,不能再去縣裡了。

    隻得折身仍回連家堡來,将半途遇羅金菊的情形,絲毫不敢遺漏,報知了家主。

     這家主平日作威作福慣了,哪裡能忍受得下這種惡氣?當下聽了說道:&ldquo這狗強盜乘我家沒有防備,黑夜來偷去幾件東西,算得了什麼本領?他若是真有本領的,應該不怕我家去報官。

    為什麼半途把你攔住?他越是對你說這種恐吓的話,越顯得他是心虛害怕。

    把你的馬奪去,就是怕你不聽他的話。

    他以為我膽小,聽你一說惹發了他脾氣,他倒要接連來将我家所有寶物都劫去的話,必然畏懼。

    真個不敢去驚官動府了?哈哈!這話隻能哄騙三歲小孩。

    他當強盜的人,我家珍藏的寶物,他果能劫得到手,還講什麼客氣嗎?我報官惹發了他的脾氣,他就來劫,然則我昨夜以前,并不曾将他報官,沒什麼事惹發了他的脾氣,卻為什麼無端前來行劫呢?我不是膽小可欺的人,任憑他這狗強盜怎生來恐吓我,我不但要責令官府緝拿他,并要懸賞格,委幾個有名的綠林頭目拿他。

    他敢再來連家堡,我就佩服他羅金菊的膽量。

    &rdquo管家見主人這般說,隻得諾諾連聲應是。

     這家主随即改派了幾個人,另加了一隊武士護送,帶了報呈等物,匆匆到縣裡報案去了。

    一面發帖将思恩府屬幾個有名的綠林頭目,秘密請到連家堡來。

    在被劫的第三日,去縣裡報案的,領了一名委員,并八名精幹捕役,同來連家堡勘驗,詳詢被劫那夜的情形。

    家主殷勤款待,留委員在連家堡住了。

    八名捕役分頭去各地明查暗訪。

    這家主口裡雖對自己管家說大話,不怕羅金菊再來,然畢竟不能不嚴加戒備。

    傳令堡内三百多名壯丁,日夜分班輪流巡察。

    護莊河裡也加派了巡船。

    通宵燈燭輝煌,照耀得内外通明。

    就是一隻蒼蠅飛過,也能看得分明。

    這日縣裡委員到不一會,發帖去請的幾個有名綠林頭目,也都悄悄的來了。

    因這幾個頭目都積案如山,官府久已懸賞偵緝,他們這種頭目,本身既沒有特殊本領,如何能不怕官府捉去呢?所以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到連家堡來,恐怕在路上被做公的撞見。

    已到了連家,知道就有做公的撞見了,也不敢在連家堡拿人,倒放膽多了。

     這家主款待綠林頭目,比款待縣委還殷勤十倍。

    親自陪着幾個頭目,在一個很幽深的花廳裡飲酒作樂,并計議羅金菊的事。

    綠林頭目聽了羅金菊在火鋪裡攔阻管家報案,及奪馬而逃的情形,同聲說道:&ldquo這東西怕人報案,不用說是怕官廳懸賞緝拿他了。

    就這種舉動,即可見他是無能之輩。

    這東西到思恩府屬的所在來做案,連我們那幾處地方,都不去拜訪拜訪。

    更不打聽這連家堡裡面,住的是些什麼人,就膽敢冒昧下手,不僅輕視了連家堡,也太瞧不起我們了。

    不必尊府懸賞委托我們。

    我們論規矩也不能饒他。

    好在我們已知道了他的姓名。

    又知道了他的面貌身段。

    大家對付他一個人,哪怕他的本領登天,也要拿住他碎屍萬段。

    &rdquo 衆頭目正搖頭晃腦說這些話,忽擡頭見東家暖帽邊上,顫巍巍的插着一朵金紙紮成的菊花。

    忙指着問道:&ldquo你頭上這朵菊花,是何時戴上的?我們坐席的時候,不是還沒有嗎?&rdquo這家主取下暖帽看時,這一驚隻驚得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