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見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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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的次日，劉伯訓與陳子和如約在市場的茶館裡坐着，靜等候鳳八奶奶前來。
閑着無事，陳子和就把鳳八奶奶的身世說了出來。
為時不遠，是民國五年秋間，鳳大将軍由南北上，帶了他的全眷，前後作十批到達天津。
特一區的地界裡，買下了七八座大洋樓，分别住着眷屬。
各位如夫人率着親生子女，各占一所公館。
單說第四位夫人，帶了一子一女，在一所帶有花園的洋房裡住着，就也可以和天津寓公的住宅分庭抗禮。
她的兒子行八，家人統稱着八爺，女兒行十，是最小的一個，大家稱她老小姐，或者是小小姐。
八爺二十歲，已經娶了少奶奶了。
少奶奶是伍大将軍的小姐，可也算門當戶對。
那小姐在家念過十年中國舊書，還有女教師教過她各項刺繡女紅，論年紀，比八爺還小兩歲。
嫁妝自無須說，光是小姐零用錢娘家就賠送了五十萬元，件件皆令人滿意。
隻有一層，這位伍小姐對于姿色這兩個字，簡直無緣，而且又是一雙三寸金蓮，裝束不入時。
結婚以後，夫妻如同陌路。
唯其如此，鳳八爺在香港、上海兩地，就很制造些桃色新聞。
到了天津以後，八爺在家裡雖然盡可享受，但為了這少奶奶的緣故，在公館裡是片刻不能安身，不分日夜，隻在外面找娛樂。
縱然回家，也隻是在外面書房裡稍混一混。
因為他雖然書是不念的，既是一個有少爺小姐的特等公館，這書房卻不能不設，所以倒借了這書房，作為逃避閨房之樂的佳地。
是個初冬的陰天，西北風刮着鵝毛似的雪片，在半空中亂舞。
這天，鳳八是回家睡覺的一天，在書房後的小卧室裡，擁着很厚的鴨絨被，睡在銅質彈簧床上。
鐘敲過十二點，還睡得很香。
忽然間聽到外面書房裡有人叫道：&ldquo八爺還沒有升帳嗎？&rdquo八爺蒙嚨中，被問過兩三遍，才掀開了被頭，在枕上問道：&ldquo我要睡覺。
誰在外面叫我？&rdquo外面答道：&ldquo八爺，我是高一疇呀。
有點兒要緊的事來請示八爺。
&rdquo鳳八道：&ldquo錢又花光了，想來和我伸手？&rdquo高一疇隔了門笑道：&ldquo不能夠找着八爺，就是要錢。
我和黃老六，想請八爺吃中飯。
&rdquo鳳八笑道：&ldquo滾你媽的臭蛋！要你們請我吃飯？請我吃飯，有什麼好心眼，還不是弄我的錢！&rdquo高一疇笑道：&ldquo不能夠我們總是打八爺的主意。
北京來了一個女的，我們想介紹她和八爺見一見，所以&hellip&hellip&rdquo鳳八道：&ldquo什麼了不起的女人，還要你們這樣鄭重其事。
&rdquo高一疇推&rsquo着房門，伸進半截身手來，向他笑道：&ldquo八爺，你不要嚷。
我告訴你，北京的名角兒趙玉玲來了，和她們捧場的人，托我疏通八爺，給她捧捧場，今天晚上她在天仙登台。
&rdquo 鳳八聽了這話，一掀被坐了起來，笑問道：&ldquo你若是瞎說，我可揍你。
&rdquo高一疇立刻進來，在衣架上取了一件細絨睡衣，兩手扯了領子，站在床面前。
鳳八伸手把睡衣穿上了，操着帶子，把睡衣腰帶系上，踏了拖鞋向後面洗澡間裡走；順手把窗帷幔掀着看了一看，因道：&ldquo呀！怎麼回事？下雪了，北方天氣冷得很快。
&rdquo高一疇進來，替他扭開洗臉盆上的水管子，放出了冷熱水來，笑道：&ldquo外面冷得很呢。
在南方人初到北方來，真是有些受不了。
八爺，你嘗過羊肉涮鍋子的滋味沒有？這樣冷天，最好是吃羊肉涮鍋子，回頭把趙玉玲叫來，給八爺請安。
人家可是北京一等坤角兒，八爺總要給一點兒面子。
&rdquo鳳八将頭一搖道：&ldquo原來我倒無所謂，你這樣一說，我可不能那樣好說話。
她既是有名的坤角，我也不胡捧，要等着唱過戲給我看了，我才能決定捧場不捧場。
今天你不用請我，請我也是不到。
&rdquo他說着話自去洗臉。
高一疇覺着沒有什麼趣味，隻好到外面書房裡去站着。
鳳八洗過臉走到外面來，兩手插在睡衣袋裡，慢慢地拖了鞋子走到桌子邊，彎腰向桌上看着報，随手翻了一翻，卻見報紙下面有兩張女人相片，一張是戲裝，一張是本裝。
長圓的臉兒，細條的身材，卻很有幾分姿色，回頭見高一疇站在身後，笑問道：&ldquo這就是趙玉玲？&rdquo高一疇笑道：&ldquo因為沒有和八爺說好，所以還不敢拿了相片給八爺看。
八爺覺得還能對付嗎？&rdquo鳳八道：&ldquo沒有見到本人，說不上好壞。
有人上相，有人不上相。
&rdquo說着，他将相片向桌上一擲，拿起一疊報，斜靠了旁邊沙發椅子來看。
高一疇道：&ldquo現在快一點鐘了，八爺不出去？&rdquo鳳八道：&ldquo天津這地方除了我家裡，還有多少地方有熱氣管子？到哪裡去，也沒有我家裡暖和。
今天不出去了。
&rdquo高一疇站着，隻笑了一笑。
鳳八道：&ldquo你以為這件事很新鮮？&rdquo高一疇笑道：&ldquo在家悶坐整天的，八爺怎受得了呢？依我說，還是到外面去混一下子吧？暖和的地方，外面也很多。
&rdquo鳳八皺了眉，揮着手道：&l
閑着無事，陳子和就把鳳八奶奶的身世說了出來。
為時不遠，是民國五年秋間，鳳大将軍由南北上，帶了他的全眷，前後作十批到達天津。
特一區的地界裡，買下了七八座大洋樓，分别住着眷屬。
各位如夫人率着親生子女，各占一所公館。
單說第四位夫人，帶了一子一女，在一所帶有花園的洋房裡住着，就也可以和天津寓公的住宅分庭抗禮。
她的兒子行八，家人統稱着八爺，女兒行十，是最小的一個，大家稱她老小姐，或者是小小姐。
八爺二十歲，已經娶了少奶奶了。
少奶奶是伍大将軍的小姐，可也算門當戶對。
那小姐在家念過十年中國舊書，還有女教師教過她各項刺繡女紅，論年紀，比八爺還小兩歲。
嫁妝自無須說，光是小姐零用錢娘家就賠送了五十萬元，件件皆令人滿意。
隻有一層，這位伍小姐對于姿色這兩個字，簡直無緣，而且又是一雙三寸金蓮，裝束不入時。
結婚以後，夫妻如同陌路。
唯其如此，鳳八爺在香港、上海兩地，就很制造些桃色新聞。
到了天津以後，八爺在家裡雖然盡可享受，但為了這少奶奶的緣故，在公館裡是片刻不能安身，不分日夜，隻在外面找娛樂。
縱然回家，也隻是在外面書房裡稍混一混。
因為他雖然書是不念的，既是一個有少爺小姐的特等公館，這書房卻不能不設，所以倒借了這書房，作為逃避閨房之樂的佳地。
是個初冬的陰天，西北風刮着鵝毛似的雪片，在半空中亂舞。
這天，鳳八是回家睡覺的一天，在書房後的小卧室裡，擁着很厚的鴨絨被，睡在銅質彈簧床上。
鐘敲過十二點，還睡得很香。
忽然間聽到外面書房裡有人叫道：&ldquo八爺還沒有升帳嗎？&rdquo八爺蒙嚨中，被問過兩三遍，才掀開了被頭，在枕上問道：&ldquo我要睡覺。
誰在外面叫我？&rdquo外面答道：&ldquo八爺，我是高一疇呀。
有點兒要緊的事來請示八爺。
&rdquo鳳八道：&ldquo錢又花光了，想來和我伸手？&rdquo高一疇隔了門笑道：&ldquo不能夠找着八爺，就是要錢。
我和黃老六，想請八爺吃中飯。
&rdquo鳳八笑道：&ldquo滾你媽的臭蛋！要你們請我吃飯？請我吃飯，有什麼好心眼，還不是弄我的錢！&rdquo高一疇笑道：&ldquo不能夠我們總是打八爺的主意。
北京來了一個女的，我們想介紹她和八爺見一見，所以&hellip&hellip&rdquo鳳八道：&ldquo什麼了不起的女人，還要你們這樣鄭重其事。
&rdquo高一疇推&rsquo着房門，伸進半截身手來，向他笑道：&ldquo八爺，你不要嚷。
我告訴你，北京的名角兒趙玉玲來了，和她們捧場的人，托我疏通八爺，給她捧捧場，今天晚上她在天仙登台。
&rdquo 鳳八聽了這話，一掀被坐了起來，笑問道：&ldquo你若是瞎說，我可揍你。
&rdquo高一疇立刻進來，在衣架上取了一件細絨睡衣，兩手扯了領子，站在床面前。
鳳八伸手把睡衣穿上了，操着帶子，把睡衣腰帶系上，踏了拖鞋向後面洗澡間裡走；順手把窗帷幔掀着看了一看，因道：&ldquo呀！怎麼回事？下雪了，北方天氣冷得很快。
&rdquo高一疇進來，替他扭開洗臉盆上的水管子，放出了冷熱水來，笑道：&ldquo外面冷得很呢。
在南方人初到北方來，真是有些受不了。
八爺，你嘗過羊肉涮鍋子的滋味沒有？這樣冷天，最好是吃羊肉涮鍋子，回頭把趙玉玲叫來，給八爺請安。
人家可是北京一等坤角兒，八爺總要給一點兒面子。
&rdquo鳳八将頭一搖道：&ldquo原來我倒無所謂，你這樣一說，我可不能那樣好說話。
她既是有名的坤角，我也不胡捧，要等着唱過戲給我看了，我才能決定捧場不捧場。
今天你不用請我，請我也是不到。
&rdquo他說着話自去洗臉。
高一疇覺着沒有什麼趣味，隻好到外面書房裡去站着。
鳳八洗過臉走到外面來，兩手插在睡衣袋裡，慢慢地拖了鞋子走到桌子邊，彎腰向桌上看着報，随手翻了一翻，卻見報紙下面有兩張女人相片，一張是戲裝，一張是本裝。
長圓的臉兒，細條的身材，卻很有幾分姿色，回頭見高一疇站在身後，笑問道：&ldquo這就是趙玉玲？&rdquo高一疇笑道：&ldquo因為沒有和八爺說好，所以還不敢拿了相片給八爺看。
八爺覺得還能對付嗎？&rdquo鳳八道：&ldquo沒有見到本人，說不上好壞。
有人上相，有人不上相。
&rdquo說着，他将相片向桌上一擲，拿起一疊報，斜靠了旁邊沙發椅子來看。
高一疇道：&ldquo現在快一點鐘了，八爺不出去？&rdquo鳳八道：&ldquo天津這地方除了我家裡，還有多少地方有熱氣管子？到哪裡去，也沒有我家裡暖和。
今天不出去了。
&rdquo高一疇站着，隻笑了一笑。
鳳八道：&ldquo你以為這件事很新鮮？&rdquo高一疇笑道：&ldquo在家悶坐整天的，八爺怎受得了呢？依我說，還是到外面去混一下子吧？暖和的地方，外面也很多。
&rdquo鳳八皺了眉，揮着手道：&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