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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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你,一個堂堂的連長怎麼出乖露醜……” “你看到了,”沃洛比約夫嘀咕說,“那你該開火呀……” “開火?!”薩什卡絕望地說,扯下袖子上野戰醫院的袖章。

    “我用這個來開火?” 就在這時,當過革命法庭馬車夫的伊凡·阿金菲耶夫走到我們跟前,我跟他還有幾筆舊賬未了。

     “薩什卡,你沒有什麼可用來開火的,”他撫慰她說,“在這件事上,沒有人可以給你定罪,可我真想給那種混入戰鬥卻不在自己的納甘式左輪槍裡裝子彈的人定罪……你參加進攻,”阿金菲耶夫猛地沖着我吼道,他臉上掠過一陣抽搐,“你參加進攻,卻不裝子彈……安的是什麼心?……” “伊凡,别胡攪蠻纏,”我對伊凡·阿金菲耶夫說,可他這個歪着膀子、發着羊癫瘋、沒有了肋骨的人,卻不肯罷休,一步步向我逼近過來。

     “波蘭人朝你開槍,你卻不回槍……”這個哥薩克一邊嘟嘟哝哝地說,一邊用疲軟的腿晃晃悠悠地打着轉。

     “是的,波蘭人朝我開槍,”我惡聲惡氣地說,“我不回槍……” “這麼說,你是莫羅勘派?”阿金菲耶夫壓低聲音說,往後退了一步。

     “是的,這麼說,我是莫羅勘派,”我的嗓門比剛才還要大,“你打算怎麼樣?” “我打算證明你是在神志清醒的情況下招認的,”阿金菲耶夫幸災樂禍地吼道,“你是在神志清醒的情況下招認的,而我呢,有手書的法律:鑒于莫羅勘派信仰上帝,可以将其槍斃……” 這個哥薩克不停地叫嚷着莫羅勘派,引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

    我掉過頭打他身邊走開,可他追了上來,對着我的後背就是一拳。

     “你沒有裝子彈,”阿金菲耶夫緊張地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說,手忙腳亂地試圖用兩個大拇指撕我的嘴,“你信仰上帝,叛徒……” 他抓住了我的嘴唇,開始撕我的嘴。

    我推開這個發羊癫瘋的人,給了他一巴掌。

    阿金菲耶夫側身倒在地上,嘴裡流出了血。

     這時薩什卡晃着一對乳房走到他身邊。

    這女人把水澆到阿金菲耶夫臉上,打他嘴裡拔掉了一顆長牙,這顆長長的牙齒好似光秃秃的大道上的一棵白桦,在他黑洞洞的嘴裡搖來晃去。

     “公雞隻惦着一件事兒,”薩什卡說道,“怎麼啄對方的臉,今天這件事我真想我的眼睛讓人捂住了沒看到……” 她痛心疾首地說道,把被打傷了的阿金菲耶夫帶到她那兒去,我則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地朝着被加利奇連綿不斷的雨水澆得滑不唧溜的契斯尼基村走去。

     村子在浮動、膨脹,紅褐色的泥漿從村子各處寂寥的傷口流淌出來。

    第一顆星星在我頭頂上閃爍了一下,旋即墜入烏雲。

    雨水鞭打着白柳,漸漸耗盡了力氣。

    夜色好似鳥群,向天空飛去,于是黑暗把它濕淋淋的花冠戴到了我頭上。

    我已精疲力竭,在墳墓的桂冠的重壓下,伛偻着腰向前行去,央求着命運賜予我最簡單的本領——殺人的本領。

    
[75]鮑·維·薩文科夫(1879-1925),俄國革命者,既猛烈反對帝俄政府,又猛烈反對蘇維埃政權。

    一九〇三年參加社會革命黨,組織對沙皇大臣的行刺。

    俄二月革命後,在臨時政府中擔任領導。

    十月革命後建立秘密軍事組織,企圖配合協約國的入侵掀起全國性反布爾什維克叛亂。

    暴動失敗後去巴黎,央求協約國對蘇維埃政權進行幹涉。

    一九二〇年應波蘭領導人畢蘇斯基邀請去華沙組織俄國志願軍團,與波蘭軍隊共同反蘇。

    一九二一年波蘇和約簽訂,他經巴黎,折返蘇聯。

    一九二四年中在蘇聯被捕,判處死刑,後改徒刑。

    據稱,翌年在莫斯科監獄自殺。

    ​[76]莫羅勘派是精神基督派的一個派别。

    十八世紀後半葉出現于俄國,反對設神甫和教堂,主張在民宅中做禮拜,由選舉出來的長老領導宗教團體。

    後該派逐漸分裂為許多小教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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