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太陽

關燈
帶了一份現階段的工作計劃去了克裡姆林宮。

    他們大為激賞,許我一個副職,如果我把計劃加以修正的話。

    我沒有修正。

    結果怎麼樣呢?結果他們把我攆到前線,攆到騎兵軍當丘八,渾身散發出血腥味和屍骨的臭味。

     維克多麗娅,救救我吧。

    國家的精英令我發瘋,寂寞和無聊讓我爛醉如泥。

    您不救我,我将未列入任何計劃地死去。

    誰願意一個工作人員如此無組織地死去,您不會願意,維克多麗娅,我的永遠不會成為妻子的未婚妻。

    瞧,又要無病呻吟了,讓無病呻吟見他媽的鬼去吧…… 現在我們來講正事。

    在軍隊裡我快憋死了。

    因我有傷在身,所以不能騎馬,也就是說打不了仗。

    維克多麗娅,請運用您的影響,讓他們派我去意大利。

    我正在學意大利語,兩個月後就能講一口意大利話了。

    意大利的大地已在陰燃。

    那個國家在許多方面已經成熟。

    所缺的就是砰砰兩槍。

    其中一槍可由我來打響。

    那裡亟須打發國王去見他的老祖宗。

    這是至為重要的。

    他們的國王是個挺可親的大叔,喜歡抛頭露面,同馴服的社會黨人合影,旨在讓大衆媒體把這些照片刊出。

     您可别在中央委員,别在外交人民委員會部談起開槍,談起國王。

    他們會誇您幾句,然後不緊不慢地說:“一個幻想家。

    ”你索性跟他們說:他病了,動辄發怒,由于無聊終日酗酒。

    他需要意大利的太陽和香蕉。

    憑功勞他是有這個資格的,或者還沒有這個資格?那麼就讓他休養吧。

    如果連休養也不夠格,就把他調到敖德薩的契卡去……那是個非常适宜于…… 我寫得多麼愚蠢,多麼不自量力和愚蠢,我的良友維克多麗娅…… 意大利讓我中了邪,迷住了我的心竅。

    一想起這個從未見過的國家,我就打心底裡感到甜蜜,一如女人的芳名,一如您的芳名那麼甜蜜,維克多麗娅…… 我看完信後,躺到我那張凹陷、邋遢的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

    隔壁屋裡那個懷孕的猶太女人在哀哀地哭訴,她又瘦又長的丈夫叽叽咕咕地回答她,聽起來像是在呻吟。

    兩人在回想被洗劫一空的家私,相互責怪對方帶來了黴運。

    後來,天快亮的時候,西多羅夫回來了。

    桌上的蠟燭眼看就要燃盡。

    西多羅夫打靴筒裡又掏出個蠟燭頭,心事重重地将它接到殘燭上。

    我們的屋裡黑暗、陰森,彌漫着夜間潮濕的臭氣,隻有那扇映滿月光的窗子,亮閃閃的,給人以解脫。

     他,我的令人壓抑的同室,走進屋來,收起信。

    他伛着腰,坐到桌前,打開羅馬市的畫冊。

    這本裝幀精美的燙金邊的畫冊攤立在他橄榄色的沒有表情的臉前。

    卡皮托利尼山丘上成鋸齒狀的廢墟和夕照輝映下的競技場在他呈弓狀的背上閃耀。

    一張王室的合影夾在大開本的亮閃閃的畫頁之間。

    這張合影是從小開本的日曆上撕下來的,其中有和藹、孱弱的維克多-伊曼紐爾國王、他黑頭發的妻子、王儲翁貝托和一群公主。

     ……就是這樣一個夜晚,徹夜傳來遙遠、錐心的鐘聲,在一片泛潮的黑暗中,有一方亮光,亮光下是西多羅夫那張死人般的臉,像是懸在昏黃燭光下的一副沒有生命的面具。

    
[15]馬赫諾(1889-1934),蘇國内戰争時期南烏克蘭反革命首領,無政府主義者,一九二一年流寓羅馬尼亞。

    ​[16]卡皮托利尼山丘在羅馬市内,有博物館、宮殿和神廟等古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