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息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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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RYAPPEASED 1 戈皮納特希爾的妻子吉麗巴拉,住在拉曼納特希爾的三層大宅頂樓。

    在她卧室的南門外,種着一大盆一大盆茉莉與玫瑰。

    屋頂上砌着女兒牆,女兒牆是有垛口的,可以眺望風景。

    卧室牆上挂着許多描繪外國女士的版畫,各自呈現不同的着裝或者未着裝狀态;然而正對着房門的大鏡子映出的十六歲的吉麗巴拉,比起牆上這些畫,一點也不落下風。

     吉麗巴拉的美像是一束驟然的光、一個驚喜,令人覺醒、震撼、目眩神迷。

    人們看到她,心裡會想:&ldquo我還沒有準備好。

    她與我周圍看到的事物完全不一樣。

    &rdquo而她的美也讓她自己感到激動。

    她的身體仿佛充溢着青春,就像高腳杯裡冒着泡的葡萄酒,青春流淌在她的服飾、她的舉手投足以及她微微低垂的頸項間,也流淌在她如舞蹈的腳步、手環踝鍊的叮當聲、她的笑聲、她機敏的反駁和她明亮的眼波中。

     她的美就是酒,令自己沉醉。

    經常可以看見她穿着顔色明亮的衣服,不停地在屋頂上踱步,仿佛她希望和着内心無聲的曲調,伸展全身起舞。

    她的動作出于某種喜悅,激蕩和推動着她的身體。

    她的美具有寶石般的許多切面,她仿佛從這些切面接收到一種奇特的脈沖,一種在血液裡的搏動。

    有時她撕下一片草葉,高高舉起,乘着微風放開;她的手臂曲線優雅,朝着雲端飛起,仿佛籠中放出的一隻無形的鳥;她的手镯琤琤作響,紗麗從肩上滑落。

     有時她從花盆撿起一小塊土,漫無目的地将它灑落四處;不然就是踮起腳尖,從女兒牆垛口之間瞥見外面的廣大世界;或者轉起圈,讓自己身上的紗麗衣角飛起,衣角系着的鑰匙叮當響[10];或者在鏡子前面解開發髻,再以千奇百怪的方式重新編好。

    她先拿頭繩系緊發根,潔如茉莉的白牙咬住頭繩末端,然後擡起雙臂,在腦後把發辮緊緊編成一個髻。

    接下來無事可做了,她就在那張軟床上全身攤開,好似月光照過了葉片。

     她既沒有孩子,也因家境富裕而沒有家務可做。

    她就這樣獨自一天天度過,已經漸漸無法壓抑自己。

    她有丈夫,可是丈夫不受她控制。

    他并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完全長成了一個大人,遠離童年了。

     可是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曾經對她很親昵。

    那時候他會逃學,從打盹的保姆眼前溜出去,來跟他的少女新娘玩鬧。

    雖然那時候他倆住在同一棟房子裡,他卻用花哨的筆記紙給她寫信,并且自豪地給同學們看。

    他對她充滿熱情,有時兩人因為一些小事或者想象而起了沖突,他就感到糟心。

     在那之後,他的父親去世,他成了這棟房子的主人。

    沒有經過風雨的木闆很快就會惹上蛀蟲。

    戈皮納特很早就當家做主,所以許多害蟲寄生在他身上。

    他遊蕩得越來越遠,也就越來越少回到妻子居住的内宅了。

     當上領導者令人興奮。

    社交成了一種烈性毒品。

    拿破侖渴望對人類與曆史造成影響,而這種渴望也可以是小規模的,就在會客室裡。

    能夠以粗俗的機智創造出一個密友圈子并加以維系,這些人對他滿懷欽羨,他對他們頤指氣使并赢得他們的掌聲:這整件事刺激得讓人不可思議。

    世上有許多人願意為了它而擁抱債務、醜聞、毀滅。

     戈皮納特發現當頭兒很激動人心。

    他每天都有新的風流給他長臉。

    在那些追随者眼中,他的如珠妙語無人可比。

    虛榮與興奮使他盲目,看不見自己的責任與情感,徹底放縱在無休無止的社交活動裡。

     與此同時,吉麗巴拉的美是傲慢、專橫的,她從自己的卧室,這孤獨凄涼的王座,統治着一個沒有臣民的國度。

    她知道神給了她王權,她知道自己輕輕一瞥就能征服從垛口窺見的那個廣大世界,可是那個世界裡沒有一個人屬于她。

     她有個活潑風趣的女仆,名叫蘇達穆吉,昵稱為蘇多。

    她會唱歌、跳舞、編打油詩,稱頌吉麗巴拉的美,抱怨如此美貌白白浪費在這樣粗鄙的丈夫身上。

    吉麗巴拉徹底依賴她。

    她沉迷于蘇多對她的臉龐、身材、膚色的贊美,有時她加以反駁,指責蘇多恭維奉承,但其實以此為樂。

    蘇多發誓自己的看法真實不虛,而吉麗巴拉也很容易就相信了。

    每當蘇多唱着&ldquo我匍匐在你腳下,自願投身束縛&rdquo,吉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