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旱望雲霓 官兵久厭戰 民欣雨露 童稚笑開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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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軍事力量對内部治安控制綽乎有餘,但老百姓心理上的變亂非刀槍可以防制。

    大家都感到,目前上海有三種不同的人物,第一種人最多,他們對政權更易不大關心,但對本黨失望太大,因此共産黨将到上海,他們毫不恐懼,内中廠裡的工人和郊區的農民,顯而易見還在護廠護産,或者組織糾察隊,或者當了遊擊隊,他們盼共黨快來。

     &ldquo第二種人對共産黨有歇斯底裡的恐懼,他們想象中的共産黨是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這些大都是有錢人,能跑的都跑了,香港、美國、台灣到處轉;資财在不動産上面的沒法逃,整天打聽杭州怎樣?上海怎樣?無錫怎樣?舟山又怎樣?這一類富翁恐共病十分深重,但要他們出錢出力剿共的話,十個有九個半搖頭。

     &ldquo第三種人最苦,但為數也不多。

    他們不容于本黨,被本黨目為左派,為敵張目;但他們也明知必為共黨目為頹廢,消極彷徨,這種人很少有錢,逃不了難也沒法逃,大感痛苦。

    &rdquo 湯恩伯聽完凄然擲杯道:&ldquo就沒有一種人相信上海可以守得住!&rdquo 客人苦笑道:&ldquo湯總!想當年我們在河南南陽那一陣,你還記得同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部總政治部主任老徐去看相的那回事麼?&rdquo 湯恩伯一怔,旋即苦笑:&ldquo記得,你提它作甚?那一次不過是消遣消遣,并非真的看相。

    &rdquo &ldquo那就是了,&rdquo客人道:&ldquo我們是老朋友,無話不談。

    湯總有空,何不找老百姓和士兵談談,卻去找測字先生算命。

    時間抓失太可惜。

    &rdquo &ldquo哦!&rdquo湯恩伯凄然苦笑,一個勁兒搖頭。

     &ldquo記得你穿着士兵棉軍裝!&rdquo客人也浩歎:&ldquo腰間一根小皮帶,老徐全副将官武裝,十分威武,那相士把老徐說了個天花亂墜,輪到你,說你最多也不過官至中校。

    老徐着急起來,對他說明你的身份,那相士還笑着說&lsquo湯總司令我見過,官長不必開玩笑&rsquo後來衛士找上門來報告,相士才大吃一驚,你卻掉頭走了。

    可笑那相士立起身來大喊:&lsquo湯總司令!湯總司令回來,瞧你這幾步路,叫做&ldquo龍骧虎步&rdquo,主大富大貴,你真的是湯總司令,請回來!&rsquo&rdquo 湯恩伯聽老友提起舊事,想來日大難,禁不住悲從中來。

    客人道:&ldquo湯總,咱們無話不談,我知道你對于陳儀先生的事,迄今猶未忘懷。

    今晚隻有咱倆在軍艦上,沒有旁人,你倒不妨說說,國共之間真的非你死我活不可嗎?國共兩方真的有如抗戰,&lsquo有我無敵,有敵無我&rsquo嗎?&rdquo 湯恩伯一聽&ldquo陳儀&rdquo二字,心頭一沉,對于這位&ldquo恩師&rdquo之事,當時湯恩伯知道保密局已将陳儀來信偷看過,連送信的人都監視了,他如果真的要救陳儀一命,也未嘗做不到,陣前起義,便把事借辦了,無奈财産太多,總覺得&ldquo投共&rdquo之後會生活&ldquo不舒服&rdquo,于是把心一橫,向蔣報告,但清夜扪心,究竟有愧,待客一問,目瞪口呆。

     &ldquo湯總,&rdquo客人道:&ldquo公洽先生個性剛愎,但不同于他人的剛愎,他不失為&lsquo識時務者為俊傑&rsquo。

    這句話我應該對湯總解釋,&lsquo識時務&rsquo絕非投機,絕非棄上叛亂!用一句今天的話說,那是趕上時代!趕上時代有什麼不好呢?老古話說得對:民之所好者好之,民之所惡者惡之,本黨所作所為,已非國人所好,那末繼續先總理的革命又何妨?&rdquo 湯恩伯汗涔涔下,苦笑着問道:&ldquo老兄,你是替中共作說客來啦?&rdquo 客人也笑着搖頭道:&ldquo我是老黨員,同你是老朋友,湯總清楚。

    今天我膽敢對你這樣說,無非是老朋友交情不同,你不會把我抓了去。

    至于&lsquo中共說客&rsquo,我想你一定知道,今天中共的代表是以顔惠老為對象,我是個無名之輩,他們怎會委托我?&rdquo &ldquo唉!&rdquo湯恩伯長歎:&ldquo晚了,一切都晚了!中共那邊我不是沒有熟人,特别是葉劍英、範長江。

    葉同我在南嶽主持遊幹班,立場雖不同,私人還是有說有笑的,我對他們的苦幹作風十分欽佩。

    範長江為南口之戰表揚過我,老實說如果沒有範長江的介紹,恐怕很少有人知道找,但共産黨到底是共産黨,他們的一套我不習慣,何況我的家眷都走了,我一個人沒法同他們交往,&rdquo湯恩伯幹了一杯,&ldquo老兄,你前程遠大,你去吧!&rdquo 客人皺眉道:&ldquo湯總,我可要再次聲明:我同中共毫無淵源,遠比不上你。

    我僅僅是為了你,才敢鬥膽提起;為了全上海幾百萬居民和你手下幾十萬士兵的前途,别讓他們罵你,才敢向你提起。

    中共那一套其實并不特别,一個政黨要有生氣、有前途,除了苦幹,别無他途!本黨初創之時,先總理不是也這樣勖勉我們的嗎?&rdquo 長江風勁浪高,炮聲漸稀,湯恩伯大急,問前方,聞報共軍攻勢驟減,卻沒料到大軍勢如破竹,高橋戰事愈趨緊張,吳淞口海道保衛戰漸見不支,解放軍奪下若幹據點,不但神不知鬼不覺,而且還像神話似的通過電話,命令對方停止抵抗,把守軍吓傻了。

    在這短暫的進軍時期,客人總感到空氣有點别扭,匆促辭去,約期再見。

    湯恩伯心事重重,欲言而止,客人歎道: &ldquo湯總,你别誤會了,我們是老朋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切為了我們自己打算。

    據張治中、邵力子、章士钊、傅作義幾位那邊來的消息,隻要大家從頭做起,中共絕不計較前嫌。

    &rdquo他連連握手:&ldquo考慮的時間實在不多了,你看着辦吧。

    &rdquo說罷辭去。

     湯恩伯送出甲闆,黯然問道:&ldquo萬一上海不成,你是不去台灣的了?&rdquo 客人答道:&ldquo台灣在罵我們叫做&lsquo政治垃圾&rsquo,我實在沒有勇氣去,再說兩鬓蒼蒼,齒牙盡落,衰老之态畢露,不想再在那種圈子裡鬼混了。

    共産黨來,我決不走,如有效力之處,像邵、章、顔三老上次從北方帶來的說法那樣,老實說中國倒是真的有救,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做點事情,掃地也幹。

    如果共産黨也不過吹吹牛皮,一塌糊塗,&rdquo客人指着江面慘笑數聲,&ldquo那稻滔江水便是我葬身之處,我同我的國家一起完蛋了!&rdquo 湯恩伯強笑道:&ldquo老兄不必這樣,隻要美國幫忙戡亂,隻要三次大戰打響,本黨還是有希望的。

    &rdquo 客人慘笑道:&ldquo美國?湯總難道忘記了他們不許總統到台灣去這件事嗎?&rdquo &ldquo他早到了,&rdquo湯恩伯低聲說:&ldquo沒有去美國。

    &rdquo &ldquo我走了,&rdquo客人下跳闆:&ldquo既然湯總這般堅決,我剛才說的由它去,不必再提。

    &rdquo 見老友上車而去,湯恩伯回房久久不能平靜。

    參謀長進來,報告在閘北公園又殺死了好幾十人,逮捕工作迄未休止,郵政總局大牆上貼遍了勾了紅筆的榜文;不少民主人士關在暗牢,生死難料。

     &lsquo唉!由它去吧!&rdquo湯恩伯呵欠連連,和衣而卧,老友的忠告萦繞腦際,想想不無道理,但一旦&ldquo投共&rdquo,這許多财産如何處理,豈非分文無歸了?那是萬萬不行的,何況眷屬早已離去?但前途茫茫,又無是處,輾轉不寐。

    正在這當兒一向比較沉寂的滬西突起變化,防守火車站西附近一角的交警隊人人厭戰,打開木栅歡迎大軍入城,同時第一○○軍所屬一個營被圍投降,解放軍悄悄地挺進兆豐公園,駐軍吓得魂飛魄散,僅僅來得及以電話報告城防部,即告被俘。

     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