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海茫茫 蔣介石興悲 小心翼翼 陳辭修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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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一九四九年五月廿三日，蔣介石乘太康艦到得澎湖，登陸馬公。
踏上碼頭，但見水泥石級已告殘敗，隻剩下一堆堆的鵝卵石。
迎面是一方木牌，畫的是該島全圖，上面标明&ldquo馬公鎮街道詳圖&rdquo，也給風雨剝蝕，模糊難辨。
澎湖縣長、警察局長、參議會長以及地方士紳、駐軍官長等早已鹄候好久，卻給侍衛官擋在一邊，近身不得。
蔣介石皺着眉頭看地圖，勉強知道這裡有戲院、醫院、中學、水産學校各一所，官衙和地方機關倒是應有盡有，當即上車巡視馬公，所見無非土堆和漁船；炮台、堡壘遺迹處處，此外還有海神廟的殘骸。
日本人的造船廠僅剩一堆廢鐵，一個公園形同荒廟，卻有一塊石碑，上面刻了封白崇禧的&ldquo慰問澎湖父老&rdquo信。
破敗的大街上也有百貨店和酒家，女侍們赤腳穿木屐，望着蔣介石咧嘴呲牙。
十分掃興、萬般灰心的蔣介石打道回府，那是短短幾天以内為他蓋搭的活動房屋，是美國貨。
抽水馬桶、洗澡缸以迄工人，無一不是由中國航空公司自台北專機運來。
蔣介石休息片刻即行召見一番，有所&ldquo垂詢&rdquo。
縣長道：&ldquo自從光複以來，澎湖一直未受重視，政府要員之中，隻有陳主席在今年五月間來此視察過。
&rdquo接着把蔣介石捧上三十三重天，頌他重視澎湖。
蔣介石聽來有如諷刺，暗自叫苦。
陳誠到澎湖為的是替蔣安排後路，蔣介石當然不便明說，反問道：&ldquo&lsquo二·二八&rsquo民變後，中央不是因為澎湖并未參加暴動，曾派白崇禧部長來此宣慰嗎？&rdquo &ldquo确有此事。
&rdquo縣長道，&ldquo白部長因為公務繁忙，不克來澎，派來一位代表，帶了四百多萬法币捐助貧民，碼頭上那塊街道詳圖，就是當時準備給白部長作導遊的。
&rdquo &ldquo這裡是很窮，&rdquo落介石道，&ldquo中央四百多萬法币，對貧民總有些好處罷？&rdquo 縣長苦笑道：&ldquo因為貧民太多，四百萬法币太不夠分。
地方上認為與其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不如修建公園，刻石記事，作為澎湖人民感謝中央德政的永久紀念。
&rdquo 蔣介石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随口問駐軍官長道：&ldquo此地看樣子很窮，盜賊一定不少罷？&rdquo 警察局長忙不疊接嘴道：&ldquo這裡治安情形不錯，因為六十四個島嶼隻有二十個島上有人住，人口總數也不過七萬三千零一點，民性勤勞，風俗淳樸。
光複以來，盜劫謀殺兇案沒發生過，全縣小案每月也不過兩三宗，而且大都發生在馬公鎮上，其他鄉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rdquo 這當兒，座中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顫巍巍起立發言道：&ldquo澎湖老百姓窮得實在沒法說，總統肯來澎湖視察，真是蒼生之福。
&rdquo 蔣介石正納罕此人是誰，俞濟時在他耳邊低聲說：&ldquo他是這裡的參議會議長，姓吳名爾聰，今年八十歲了。
&rdquo 蔣介石聽他蒼涼的聲音在說：&ldquo我是看日本人來，看日本人去的人，對局勢感慨特别多。
總統可以看到，我們澎湖人太苦了！這個島孤懸海中，台風時期風勢猛烈，連氣也透不過來。
大家可以看到澎湖沒有一棵高過圍牆的大樹，反而要圍牆來保障植樹。
島上沒有山，最高的小丘離地隻有二十八米。
最慘的是澎湖沒有稻田，糧食全靠外運，這實在苦不堪言。
縣長曾經試植高粱，可是一陣台風，全部吹光。
這裡的農産品僅靠生長在泥土裡的番薯、花生；要種蔬菜也不易，先得用砧硓石一一岩礁圍疊園圃，才能擋風。
前幾天發生搶米，死了一些人，軍警彈壓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希望總統回去之後，能替澎湖七萬三千多老百姓想一個治本之道，那真是功德無量了。
&rdquo老頭兒說罷坐下。
蔣介石聽人家把他的避難當作視察，心頭老不是味兒，可又不便明講。
他不希望當地把改善生活的責任擱在他肩上，便說：&ldquo吳老先生之言有理。
我一定通知陳主席，叫他好好地注意澎湖，經營澎湖。
&rdquo &ldquo謝天謝地啊！&rdquo吳爾聰合十發言道：&ldquo陳主席在這裡說，澎湖人民生活太苦；光複五個年頭，還談不上改善，他很不安。
他說澎湖先天不足，要改善人民生活談何容易。
不過他說澎湖是國防的咽喉，閩台的屏障。
台灣是南中國的門戶，澎湖更是南台灣的鎖鑰。
&rdquo吳爾聰一口氣說到這裡，唉歎了一聲，又接着說，&ldquo不過，話是這樣說，希望政府别忘記了澎湖人民無衣無食，血淚不幹的生活！&rdquo說罷朝蔣介石恭恭敬敬鞠了個躬。
&ldquo嗯！&rdquo蔣介石非常反感，岔開話題說：&ldquo澎湖是窮，幸好漁業不錯，記得我在日本時，日本人把澎湖叫做&lsquo魚之王國&rsquo、&lsquo水産寶庫&rsquo，這方面的收入，大可以改善你們的生活了。
&rdquo 吳爾聰欲言又止，以目示意，要縣長開口。
縣太爺明知不讨好，可是不說又怕漁民反對，自己擔當不起，隻好硬着頭皮說道：&ldquo澎湖漁業是好，可是問題嚴重極了。
現在澎湖百分之七十的居民變成漁民，可是漁輪大都破壞，隻有六艘可用，卻沒法遠駛。
隻得在岸邊堆壘石陣捕魚，叫做&lsquo石滬&rsquo，全縣大小石滬有三百多個，每月漁獲隻有六七萬公斤。
過去年産量曾到過五百多萬公斤，相差太大了，因此人民生活無法改善。
&rdquo 蔣介石截斷他的話，扭過臉，望着幾位駐軍軍官說道：&ldquo好好，澎湖在國防上十分重要。
&rdquo 駐軍官長一聽，趕忙直挺挺立正報告澎湖的重要，内中提到台澎間流行着一句話，叫做&ldquo得澎湖，得台灣；失澎湖，失台灣&rdquo，備言守備澎湖的重要，暗示台灣對本島駐軍給養工作做得不好。
蔣介石聞言心頭更煩，俞濟時看在眼裡，就說老蔣需要休息，把衆人遣開了。
但蔣介石無法呆在活動房屋裡，這種美國貨給他帶來了一分新奇，九分憤懑。
新奇的是居然在荒島上住起活動房屋來；憤懑的是為美國老闆效勞幾十年，到末了卻連台灣都不許立腳。
蔣介石當然可以不顧一切徑去台灣，但可慮之處太多；不如待警衛等工作安排妥當，再去不遲。
如果兩個兒子也在這幾天到達台灣，那末情形自然會更好一些。
蔣介石悶郁地輕車簡從又到島上轉了個圈子，看看澎湖形勢。
勁風呼嘯，白浪滔天，蔣介石的車子停在馬公島東南端的良文港前。
這是五十幾年前日本軍閥入侵台灣的登陸點，岸邊還留了一塊紀念碑，碑上大書&ldquo明治二十八年混成支隊上陸紀念&rdquo，蔣介石一看心頭一沉，想今日之下，美國肯出兵登岸台澎，登上大陸就好了；可是萬一美國出兵之後卻把蔣介石擲掉，這筆帳又如何算法？如今澎湖栖身，已非佳兆，蔣介石遠矚萬頃波濤，回視石碑，憶念既往，萬感交集，咽噎難言。
俞濟時上前低聲說道：&ldquo澎湖形勢雄視南北，日本兵進據澎湖後始向台灣推進。
地方上給我們準備了一些文獻，知道荷蘭人曾在這裡築城，《澎湖志》上說：&lsquo該城周圍百二十丈，炮樓堅固如鐵&rsquo，後人稱之為紅毛城，也稱紅木埕。
明天啟四年，福建巡撫南居益率兵攻打，圍城八月始入，荷蘭人乃退居台灣，而其在台勢力也呈動搖。
&rdquo &ldquo嗯，&rdquo蔣介石道，&ldquo鄭成功收複台灣，也是先得澎湖。
&rdquo蔣介石遙望閩海，默禱福建勿失，因為鄭成功在明永曆十五年
踏上碼頭，但見水泥石級已告殘敗，隻剩下一堆堆的鵝卵石。
迎面是一方木牌，畫的是該島全圖，上面标明&ldquo馬公鎮街道詳圖&rdquo，也給風雨剝蝕，模糊難辨。
澎湖縣長、警察局長、參議會長以及地方士紳、駐軍官長等早已鹄候好久，卻給侍衛官擋在一邊，近身不得。
蔣介石皺着眉頭看地圖，勉強知道這裡有戲院、醫院、中學、水産學校各一所，官衙和地方機關倒是應有盡有，當即上車巡視馬公，所見無非土堆和漁船；炮台、堡壘遺迹處處，此外還有海神廟的殘骸。
日本人的造船廠僅剩一堆廢鐵，一個公園形同荒廟，卻有一塊石碑，上面刻了封白崇禧的&ldquo慰問澎湖父老&rdquo信。
破敗的大街上也有百貨店和酒家，女侍們赤腳穿木屐，望着蔣介石咧嘴呲牙。
十分掃興、萬般灰心的蔣介石打道回府，那是短短幾天以内為他蓋搭的活動房屋，是美國貨。
抽水馬桶、洗澡缸以迄工人，無一不是由中國航空公司自台北專機運來。
蔣介石休息片刻即行召見一番，有所&ldquo垂詢&rdquo。
縣長道：&ldquo自從光複以來，澎湖一直未受重視，政府要員之中，隻有陳主席在今年五月間來此視察過。
&rdquo接着把蔣介石捧上三十三重天，頌他重視澎湖。
蔣介石聽來有如諷刺，暗自叫苦。
陳誠到澎湖為的是替蔣安排後路，蔣介石當然不便明說，反問道：&ldquo&lsquo二·二八&rsquo民變後，中央不是因為澎湖并未參加暴動，曾派白崇禧部長來此宣慰嗎？&rdquo &ldquo确有此事。
&rdquo縣長道，&ldquo白部長因為公務繁忙，不克來澎，派來一位代表，帶了四百多萬法币捐助貧民，碼頭上那塊街道詳圖，就是當時準備給白部長作導遊的。
&rdquo &ldquo這裡是很窮，&rdquo落介石道，&ldquo中央四百多萬法币，對貧民總有些好處罷？&rdquo 縣長苦笑道：&ldquo因為貧民太多，四百萬法币太不夠分。
地方上認為與其杯水車薪，無濟于事，不如修建公園，刻石記事，作為澎湖人民感謝中央德政的永久紀念。
&rdquo 蔣介石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随口問駐軍官長道：&ldquo此地看樣子很窮，盜賊一定不少罷？&rdquo 警察局長忙不疊接嘴道：&ldquo這裡治安情形不錯，因為六十四個島嶼隻有二十個島上有人住，人口總數也不過七萬三千零一點，民性勤勞，風俗淳樸。
光複以來，盜劫謀殺兇案沒發生過，全縣小案每月也不過兩三宗，而且大都發生在馬公鎮上，其他鄉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rdquo 這當兒，座中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兒顫巍巍起立發言道：&ldquo澎湖老百姓窮得實在沒法說，總統肯來澎湖視察，真是蒼生之福。
&rdquo 蔣介石正納罕此人是誰，俞濟時在他耳邊低聲說：&ldquo他是這裡的參議會議長，姓吳名爾聰，今年八十歲了。
&rdquo 蔣介石聽他蒼涼的聲音在說：&ldquo我是看日本人來，看日本人去的人，對局勢感慨特别多。
總統可以看到，我們澎湖人太苦了！這個島孤懸海中，台風時期風勢猛烈，連氣也透不過來。
大家可以看到澎湖沒有一棵高過圍牆的大樹，反而要圍牆來保障植樹。
島上沒有山，最高的小丘離地隻有二十八米。
最慘的是澎湖沒有稻田，糧食全靠外運，這實在苦不堪言。
縣長曾經試植高粱，可是一陣台風，全部吹光。
這裡的農産品僅靠生長在泥土裡的番薯、花生；要種蔬菜也不易，先得用砧硓石一一岩礁圍疊園圃，才能擋風。
前幾天發生搶米，死了一些人，軍警彈壓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希望總統回去之後，能替澎湖七萬三千多老百姓想一個治本之道，那真是功德無量了。
&rdquo老頭兒說罷坐下。
蔣介石聽人家把他的避難當作視察，心頭老不是味兒，可又不便明講。
他不希望當地把改善生活的責任擱在他肩上，便說：&ldquo吳老先生之言有理。
我一定通知陳主席，叫他好好地注意澎湖，經營澎湖。
&rdquo &ldquo謝天謝地啊！&rdquo吳爾聰合十發言道：&ldquo陳主席在這裡說，澎湖人民生活太苦；光複五個年頭，還談不上改善，他很不安。
他說澎湖先天不足，要改善人民生活談何容易。
不過他說澎湖是國防的咽喉，閩台的屏障。
台灣是南中國的門戶，澎湖更是南台灣的鎖鑰。
&rdquo吳爾聰一口氣說到這裡，唉歎了一聲，又接着說，&ldquo不過，話是這樣說，希望政府别忘記了澎湖人民無衣無食，血淚不幹的生活！&rdquo說罷朝蔣介石恭恭敬敬鞠了個躬。
&ldquo嗯！&rdquo蔣介石非常反感，岔開話題說：&ldquo澎湖是窮，幸好漁業不錯，記得我在日本時，日本人把澎湖叫做&lsquo魚之王國&rsquo、&lsquo水産寶庫&rsquo，這方面的收入，大可以改善你們的生活了。
&rdquo 吳爾聰欲言又止，以目示意，要縣長開口。
縣太爺明知不讨好，可是不說又怕漁民反對，自己擔當不起，隻好硬着頭皮說道：&ldquo澎湖漁業是好，可是問題嚴重極了。
現在澎湖百分之七十的居民變成漁民，可是漁輪大都破壞，隻有六艘可用，卻沒法遠駛。
隻得在岸邊堆壘石陣捕魚，叫做&lsquo石滬&rsquo，全縣大小石滬有三百多個，每月漁獲隻有六七萬公斤。
過去年産量曾到過五百多萬公斤，相差太大了，因此人民生活無法改善。
&rdquo 蔣介石截斷他的話，扭過臉，望着幾位駐軍軍官說道：&ldquo好好，澎湖在國防上十分重要。
&rdquo 駐軍官長一聽，趕忙直挺挺立正報告澎湖的重要，内中提到台澎間流行着一句話，叫做&ldquo得澎湖，得台灣；失澎湖，失台灣&rdquo，備言守備澎湖的重要，暗示台灣對本島駐軍給養工作做得不好。
蔣介石聞言心頭更煩，俞濟時看在眼裡，就說老蔣需要休息，把衆人遣開了。
但蔣介石無法呆在活動房屋裡，這種美國貨給他帶來了一分新奇，九分憤懑。
新奇的是居然在荒島上住起活動房屋來；憤懑的是為美國老闆效勞幾十年，到末了卻連台灣都不許立腳。
蔣介石當然可以不顧一切徑去台灣，但可慮之處太多；不如待警衛等工作安排妥當，再去不遲。
如果兩個兒子也在這幾天到達台灣，那末情形自然會更好一些。
蔣介石悶郁地輕車簡從又到島上轉了個圈子，看看澎湖形勢。
勁風呼嘯，白浪滔天，蔣介石的車子停在馬公島東南端的良文港前。
這是五十幾年前日本軍閥入侵台灣的登陸點，岸邊還留了一塊紀念碑，碑上大書&ldquo明治二十八年混成支隊上陸紀念&rdquo，蔣介石一看心頭一沉，想今日之下，美國肯出兵登岸台澎，登上大陸就好了；可是萬一美國出兵之後卻把蔣介石擲掉，這筆帳又如何算法？如今澎湖栖身，已非佳兆，蔣介石遠矚萬頃波濤，回視石碑，憶念既往，萬感交集，咽噎難言。
俞濟時上前低聲說道：&ldquo澎湖形勢雄視南北，日本兵進據澎湖後始向台灣推進。
地方上給我們準備了一些文獻，知道荷蘭人曾在這裡築城，《澎湖志》上說：&lsquo該城周圍百二十丈，炮樓堅固如鐵&rsquo，後人稱之為紅毛城，也稱紅木埕。
明天啟四年，福建巡撫南居益率兵攻打，圍城八月始入，荷蘭人乃退居台灣，而其在台勢力也呈動搖。
&rdquo &ldquo嗯，&rdquo蔣介石道，&ldquo鄭成功收複台灣，也是先得澎湖。
&rdquo蔣介石遙望閩海，默禱福建勿失，因為鄭成功在明永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