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廣州三日 爹爹不别而去 草山一宵 兒子有口難言

關燈
書接上回。

    話說蔣介石原定九月底離穗返台,卻正趕上北京中央人民政府成立。

    新人新政,在中國人民而言是歡欣鼓舞,在蔣介石而言則痛苦莫名。

    愛戴北京的中國人固然密切注意她的各項政策,人事情形;仇恨北京的蔣介石也得密切注意她的各項措施,種種發展。

    于是他便把行期延長,整日價守住收音機,密切傾聽北京廣播。

    但聞歌聲燎亮,掌聲如雷,歡聲震天,蔣介石兩般情懷,聽在耳裡,癱軟在沙發上發呆一般。

     蔣介石還有一件傷腦筋的事情,那是李宗仁的退守重慶問題。

    在湘南戰事接近包圍殲滅,廣州之戰接近完成之際,白崇禧自知不敵,願保全實力退守廣西,廣州小朝廷是非逃不可的了。

    但四顧茫茫,也隻有重慶可以栖身,而蔣介石視西南如禁脔,不許李宗仁分嘗,可又無法禁止他奔向四川。

    乃有先聲奪人之舉,自己先到重慶布置一番,但這次卻是李宗仁赴渝自己返台,中共如不入西南,李宗仁在重慶所作所為,定必對蔣不利,因此不歡。

     在李宗仁而言,卻也退渝恨晚。

    原來在解放軍尚在發動進攻之時,他自以為廣州守得住,至少可守三個月,那時光七千五百萬美元便可到手,袋袋平安。

    如今形勢陡變;不獨美元無着,而且事出倉卒,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此外他早已準備以西南為退路,并以昆明為要點,沒料到蔣介石又先走一步打爛了他川滇呵成一氣的如意算盤,李宗仁真如喪家之犬,無處投奔了。

    因此蔣、李都在廣州,都在反共,卻各懷匕首,恨不得拼一個我活你死。

     那一日蔣經國報告道:&ldquo阿爸,李德鄰來問,我們哪天動身,他要送行。

    &rdquo 蔣介石不作一聲,卻問:&ldquo這厮退重慶是退定的了?&rdquo蔣經國點了點頭。

    蔣介石道:&ldquo我前幾天在重慶時曾一再強調四川乃複興根據地,他絕不會聽不見;這次如去,他一定要發号施令,那末把我置于何地?&rdquo 那邊廂李宗仁也在發愁,召集群僚沉吟道:&ldquo我們一到重慶,他留在重慶的人肯聽話嗎?胡子昂去了北平,楊森要沒收他的财産,這分明是先下手為強嘛!再說,現在他的面孔已夠難看,一旦遷渝,軍政費還能從台灣撥出一部份嗎?&rdquo 衆人唯唯,都沒主意、李宗仁道:&ldquo現在的形勢很簡單,他希望我們垮,并且垮到底!我們如在重慶站穩,他萬一台灣不守,便無退路,因此我估計他一定要存心破壞!&rdquo李宗仁長歎:&ldquo還有,像我們這幾個人到了重慶,他在口頭上一定贊成,但口惠而實不至,又有何用?四川地方上各式人等,又怎能歡迎我們去分家當?&rdquo 有人發言道:&ldquo那這樣對我們有利!地方上四分五裂,我們去後便可控制;隻怕四川人團結一緻,國府去後便難對付。

    &rdquo 李宗仁搖搖頭歎道:&ldquo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四川地方幾個負責人都很厲害。

    他們平時的确你争我奪,門戶之見甚深;可是我們一去,他們不聯合起來對付我們才怪!&rdquo 這邊廂李宗仁在為四川的合作與否傷腦筋,那邊廂蔣介石在為美國人的幫忙與否傷腦筋。

    駐美大使館密電到達,說美國商人與民間,對扣留三艘美國貨輪事大為反感,要蔣留神。

    蔣經國把内容給他念道:&ldquo美國官方毫無問題反共,因此也反對美國商人同中共貿易。

    可是民間的反應就不同。

    紐約伊斯布拉輪船公司負責人在招待記者時,公開發表談話,認為美國對于中國政府封鎖共區港口一事,不應該一一也并未承認中國政府有這種權利。

    為了對付這種封鎖,美國商人認為美國應用軍艦去保護美國商船。

    伊斯布拉公司過去曾要求國務院這樣做,他們相信将來國務院必能實行軍艦護航。

    &rdquo蔣經國倒透一口冷氣道:&ldquo大使館說美國政府已經決定不管這件事,要商人自已想辦法,商人當然想不出辦法,隻好同共區斷絕來往。

    現在第七特種混合艦隊司令柏凱有兩艘巡洋艦和八艘驅逐艦,泊在上海附近地區,但已接到不得護航的通知,因此對于這件事我們固然不必擔心,但美國商人與民間對我方的不滿,則不能不注意。

    美國政府已經命令上海總領事館調查這件事,據說在上海的美國人對我們的按語也不大客氣&hellip&hellip&rdquo蔣經國苦笑笑道:&ldquo大緻是這樣了,反正護航隻是美國商人的空想,我們不必再理它。

    &rdquo 蔣介石沉吟道:&ldquo可是輪船公司方面,也得找個私人出面,應酬幾句,我們不能在美國樹敵太多。

    拟個電報要他們立刻去打招呼。

    &rdquo 對于美國老闆,蔣介石還能在微妙的情形下,布置棋子,安排對策,但對中國人民的覺醒來說,蔣介石是無計可施,萬難鎮壓的了。

    為了了解北京倩形,蔣介石一行在廣州多留三天,九月三十日是第一天,通過收音機廣播,知道了關于國都、國旗、紀年、國歌、主席人選等政協通過的議案。

    十月一日是第二天,蔣介石整天寝食俱廢。

    收音機中傳出來天安門前暴風雨般的歡呼聲與鼓掌聲、機群掠過聲、馬隊、戰車、巨炮等辚辚而過,有如輾在他心上一般。

    首都三十萬人慶祝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典禮的大會、海陸空軍的大檢閱,蔣介石平生總算也見過大場面,但面對來自北京的聲音,自已似乎一下子變得異常渺小起來,甚至無地自容。

     &ldquo中華人民共和國,&rdquo廣播員以激昂歡愉的聲調向全世界播送佳音:&ldquo在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成立了!&rdquo接着是久久不息的掌聲、以及震耳欲聾的&ldquo毛主席萬歲&rdquo歡呼聲。

    《義勇軍進行曲》以熱血沸騰的旋律向全世界宣告中國人民已在渾身鮮血、苦難重重之中站了起來,向全世界宣告中國人民已在中國共産黨和偉大領袖毛澤東領導下站了起來,一往無前! 北京以宏亮的聲音告訴全世界:在十月一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互選出林伯渠為秘書長,通過了周恩來為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毛澤東為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朱德為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沈鈞儒為最高法院院長、羅榮桓為最高檢察署檢察長的任命。

     中國人民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也在十月一日發表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的公告,向世界各國莊嚴宣布,中央人民政府為中國唯一合法政府;并由外長周恩來函達各外國政府,願以平等原則,與各國建立外交關系。

     人民解放軍總部在天安門宏大的閱兵典禮中命令各路野戰軍全體指戰員,迅速進軍解放全中國。

     北京又以親切的聲音歡迎世界上以兄弟般待我的國家嘉賓,蘇聯文化、科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團團長法捷耶夫、副團長西蒙諾夫等人,都在一号那天趕到北京,參加中國人民的開國典禮了。

     十月二日是蔣介石延長留穗的第三天,失眠的蔣介石垂頭喪氣守着收音機。

    秘書轉來轉去收到的是一片歡樂歌唱之聲,全國各地無不如此,原來三天假期還沒結束,全中國浸透在無比甜蜜、歡欣歌舞的時光裡。

     但簡短有力的廣播仍在偶或出現,北京以興奮的聲音告訴全世界:蘇聯在今天首先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出照會,同意建立外交關系,互派大使,并宣布與廣州方面斷絕外交關系。

     這是蔣介石早已料到的消息,但正式聽到廣播之後,他的頹喪比預計的痛苦更甚,垂首及胸,久久作聲不得。

     北京以激奮的聲音向世界宣布:中國保衛世界和平大會成立大會二日在京舉行。

    大會通過毛澤東、居裡為名譽主席,選舉郭沫若等一百四十人為全國委員會委員。

    參加大會來賓有以法捷耶夫為首的蘇聯代表團、意大利代表斯巴諾、朝鮮代表樸正愛、崔敏浩等。

     深夜裡北京又以充滿了自豪感的聲音向世界公布,保加利亞、羅馬尼亞、朝鮮、匈牙利、捷克、波蘭、蒙古人民共和國等國家都有照會給外交部,願與光芒萬丈的新中國建立外交關系。

     北京又以親切的聲音向世界公告:中蘇友好協會在北京成立了!劉少奇當選為會長、宋慶齡、吳玉章、沈鈞儒、李濟深、郭沫若、張瀾、黃炎培當選為副會長,此外并有一百九十七人當選理事,不少國際友人參加了這個盛會。

     北京在歡呼歌舞中嫌時光太短,蔣介石在收音機旁恨時間太長,這是無以形容,但又非常自然的尖銳對比。

     這是中國曆史上必然發生的光輝一頁;這是世界曆史上莊嚴的一頁,這是人類曆史上動人的一頁! &ldquo阿爸!&rdquo淚承于睫的蔣經國說:&ldquo時間已經不早,由他們去紀錄吧。

    &rdquo萬籁俱寂,秋風蕭瑟中蔣介石突地睜開眼睛,疲乏地說: &ldquo給我一杯酒,明天就回台北!&rdquo 蔣經國睹狀,知道他是非回台北不可了,當下通知俞濟時,号令一切。

    侍衛官進酒甫退,蔣介石肝火上升,雙頰绯紅,厲聲對兒子道:&ldquo找葉部長聽電話,要他發表聲明,同蘇聯宣布絕交!盡管痛罵,越兇越好!再要他訓令駐蘇大使館人員全部回來!&rdquo蔣介石使勁把桌子一拍:&ldquo娘希匹在我駐蘇人員未返國前,蘇聯駐華人員一概不準出境!&rdquo葉公超拿着雞毛當令箭拿着令箭更沒說的,竟當夜召見蘇駐華大使館代辦華西考,用口頭通知,就算把事兒辦了。

     卻說蔣介石酒醒起床,比平時稍為遲些,五點又半,盥洗完畢,把留在廣州該辦的事情讓秘書分别通知了,急匆匆便往機場奔。

    王世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