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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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是東方文化很獨特的産物,就其實修層面而言,它的獨特性在于其有體系的修心工夫,在起疑情的時候,可以做好開悟的準備。

    禅可以說是一種神秘主義的形式,但是無論在體系、修行或究竟成就上面,都迥異于其他形式的神秘主義。

    我所指的修行,主要是就&ldquo參公案&rdquo和&ldquo坐禅&rdquo而言。

     禅的修行主要是參公案和坐禅 &ldquo坐禅&rdquo,梵語謂&ldquo禅那&rdquo,意思是于閑靜處,結跏趺坐,系心觀想。

    這個法門源自印度,傳遍整個東方世界。

    數百年來都是如此,現代習禅者仍然信守奉行它。

    就此而論,坐禅是東方世界最盛行的靈修方法,但如果說是和公案一起使用的話,則非禅學莫屬。

     本章并不想解釋&ldquo坐禅&rdquo或&ldquo禅那&rdquo是什麼,而是要探讨&ldquo公案&rdquo,它是現在東亞最基本的禅學特質。

    &ldquo禅那&rdquo原本在佛教裡是&ldquo三學&rdquo之一:戒、定、慧。

    正信的佛教徒應該信守佛陀留下來的道德戒律,娴熟調伏其心的各種方法,并且增長智慧[1],窮究佛教的形而上學,以認識邏輯的種種複雜關系。

    如果一個人無法具足這些條件,就不能說是好的佛陀弟子。

    但是随着佛教的開枝散葉,有些佛教徒會強調&ldquo三學&rdquo裡的某一個面向。

    有些人着重道德面向,有些人在禅定上面下功夫,有些人則是深入經藏。

    禅門弟子或許會被認為是修習禅那者,但是在禅學裡,禅那已經不再是它原來的意思了。

    因為在這種印度特有的靈修形式裡,禅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标。

    根據天台宗智者大師《釋禅波羅蜜次第法門》所引的《釋摩诃衍論》,修習禅那(禅波羅蜜)的大意是要發菩提心,也就是每個佛教徒都要重視的四弘誓願[2]: 禅為利智藏,功德之福田。

     禅如清淨水,能洗諸欲塵。

     禅為金剛铠,能遮煩惱箭。

     雖未得無為,涅槃分已得。

     得金剛三昧,摧碎結使山。

     得六神通力,能度無量人。

     嚣塵蔽天日,大雨能淹之。

     覺觀風動之,禅定能滅之。

    [3] 禅那(Dhyana)的字根是&ldquodhi&rdquo,意為&ldquo覺知&rdquo&ldquo思惟&rdquo&ldquo心住于一處&rdquo,不過&ldquodhi&rdquo在字源上又和&ldquodha&rdquo有關,意為&ldquo持&rdquo&ldquo守&rdquo&ldquo受持&rdquo。

    因此,禅那意為寂靜審慮,攝心不亂,系心于一個念頭。

    因此,在習禅或修禅那時,要息諸外緣,身心安頓,舍卻種種根塵煩惱。

    例如,飲食必須調節得宜,也不能貪睡,讓身體保持輕松舒适的姿勢,正身端坐;其次,要調息,我們知道印度人尤擅此道。

    而閑居靜處以修習禅那,也是很重要的考慮,應盡量避免市集、工廠和辦公地區。

    關于調身和調心,還有許多規定和建議,詳見智者大師的《釋禅波羅蜜次第法門》[4]。

     正如以上關于&ldquo禅那&rdquo的簡述,禅門弟子坐禅的目的和一般佛教徒有所不同。

    在禅裡頭,禅那或坐禅是用來參公案的手段。

    禅不以禅那為究竟目的,因為除了公案以外,坐禅隻是次要的考慮。

    然而對禅師而言,它無疑是必要的資糧,如果習禅者的坐禅功夫不徹底,那麼即使他明白了公案,也無法悟道。

    公案和坐禅是禅的兩個不可偏廢的功夫,前者是禅的眼睛,後者是禅的腳。

     以坐禅作為參公案和開悟的工具 在中國早期佛教裡,精進的佛教徒們最早注意到的是各種哲學讨論,而諸如《華嚴經》《法華經》《般若經》和《涅槃經》等經部,也都很早就有了漢譯本。

    佛經裡深邃的形而上學思想吸引了中國學者,遠勝于經裡的其他東西,或許主要是受到不世出的鸠摩羅什的影響,中國佛教徒皆熱衷于看經說教,其次才是佛教的倫理學研究。

    當禅宗初祖菩提達摩于公元6世紀到達中國時,他甚至被懷疑是異端。

    佛教學者既不了解他,也不喜歡他。

    甚至當六祖惠能以默默無聞的嶺南獦獠傳承禅宗衣缽時,其他禅人并不很注意他。

    根據中國早期佛教的傳記作品,以及當時關于禅那的漢譯佛典,我們知道彼時的禅那或坐禅主要是根據小乘的傳統,直到惠能下兩代,我們現在所認識到的禅宗才真正誕生,并且迅速開展,使中國其他諸宗相形見绌。

    現在中國的佛教寺院莫不屬于禅宗,而大部分是臨濟宗[5]。

    禅宗的壓倒性勝利,部分的原因就在于以坐禅作為參公案和開悟的工具。

     公案原指官府的判例、公府的案牍,唐代以後開始流行。

    現在則是指古德的逸聞,或是師父和弟子們的對話,或是師父上堂開示或提問,它們都是用來明心見性的。

    當然,起初并沒有我們現在看到的公案,那是後來諄諄教誨的禅師們用來評唱拈弄的工具,以燭照情識昏暗的弟子們。

     即使放任自然,心靈也會自己成長,但是人們不能這麼枯坐等候,而總要多管閑事。

    他們沒有耐心,隻要有機會插手,他們一定會幹預。

    這個幹預有時候很有幫助,有時候則适得其反。

    若是利多于弊,我們會歡迎人為的幹預,稱之為增長或進步;但是如果不是這樣,我們會說那是退步。

    文明是人為造作的,有些人不滿意,會想要回歸自然。

    呃,所謂現代的進步,絕非是全然幸福的,但是就整體而言,至少在物質生活方面,我們似乎過得比以前好,也看到有改善的空間。

    因此,我們的抱怨一般來說不會很激烈。

     同樣的,在純粹、自然且簡單的禅裡頭加入&ldquo公案&rdquo的體系,既是退堕也是增長。

    但是公案既然存在了,就很難舍卻。

    當然,禅師難免會認為他的弟子們根器不如他銳利,也比較不容易悟道。

    他很想告訴他們自己在悟道時的妙樂。

    慈母般的禅師亟思令禅衆開廓本有,透脫牢關,務使他們看到悟境的未知美麗,那是流浪生死無明的弟子們幾乎不能體會的。

    禅師們知道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