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rdquo&mdash&mdash聽說這裡山野一帶的瘴氣非常厲害,忽而全家數口子都死得幹幹淨淨,外面的人準會去過問,也不是隻有天知道!和這些被殘害了的禾苗相連接,有一幅稍為高起的草原,長着又高又繁茂的紅腳草,草皮裡滿撒着泥濘未幹的蚯蚓的泥卷,&mdash&mdash有一架從久遠的年代遺留下來,重修了又重修的白墳子,在這草原的南邊的一端,像小孩子捉迷藏似的不聲不響地躲着,這就是他們陳姓的祖宗的長眠地了。

     陳浩然那老頭子從轎子裡爬出來了,前面的轎伕把轎篙子放下來,後面的那個卻拼命地把轎篙子頂得很高,使轎身向前面傾斜着,似乎是把那老頭子倒了出來的一樣。

    接着是林昆湖老師,再後就是陳大鵬那跛子了。

    老頭子剛剛跨出了轎篙子,正想要找一個人來詢問一聲什麼,卻突然碰見了地保陳百川,于是什麼也不想詢問了,隻叫陳百川到他所坐的轎子裡把羅經盤拿出來,&mdash&mdash陳百川,老頭子,林老師,陳大鵬跛子,以及駝着背,再也不能把胸部挺起來的大隊長。

    當然老頭子和林老師則常常居在正中,幾個人莫名其妙地互相簇擁着,到前後左右去勘察去了。

    許久之後,才聚集在那白墳子背脊的正中上面,&mdash&mdash老頭子安一安羅經盤,匆促地還沒有把指南針弄對子午,就忽然發現了大不了的什麼似的,随後從人堆裡指出一個人來,對他命令着說: &ldquo&mdash&mdash你把那邊的鋤子拿來吧!&rdquo 這邊的林老師看看老頭子不十分管得了那羅經盤的樣子,把羅經盤接了過來,對準着一看,嘴裡念着&ldquo癸山丁兼子午&rdquo,大隊長因為覺得有點無聊,隻好拔了一條紅腳草在手裡玩弄着。

    陳大鵬精警地映着那薄薄的敏慧的眼皮,看看林老師手裡的羅經盤,又看看大隊長手裡的紅腳草,視線于是停在大隊長的半青紫的臉上,作着暧昧不明&mdash&mdash然而絕對善意的微笑,仿佛趁着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兒,自己的身上多吃了一點虧也好,隻要肯讓他從那嚴重的戰陣裡解脫下來,那末什麼都可以無條件答應的一樣。

    而陳百川則因為土地爺那邊的紅腳草,不知怎樣,忽然着了火,自己脫離出去,到土地爺那邊去救火去了,又因為草原上每一個角落裡都站滿了人:老頭子、林老師、陳大鵬、陳百川、大隊長、陳國讓等等這幾位頂要緊的人物,究竟有常常互相簇擁着或者站在一起沒有,那簡直也就無從判别了。

     這樣沉郁地混沌了好一會之後,這才慢慢的從中找出了一點端倪,紛亂雜沓的人們似乎現在就已經找定了一個适當的立足地點,再也不像剛才的亂碰亂撞,三十餘台的祭席擺上了祭台的前面,祭祀就開始了。

     陳浩然做主祭,他的第二兒子國垂誦讀祭文,林老師則在旁唱禮: &ldquo起&mdash&mdash鼓&mdash&mdash&rdquo 冬冬冬冬&hellip&hellip小皮鼓輕佻地打了好幾下。

     &ldquo動&mdash&mdash樂&mdash&mdash&rdquo &ldquo底都打底都打&rdquo&hellip&hellip又吹了好幾聲潇灑的笛兒。

     &ldquo華&mdash&mdash引&mdash&mdash&rdquo &ldquo硼!&mdash&mdash硼!&mdash&mdash&rdquo把兇暴的火炮也燃起來了。

     在這嚴肅的空氣中,許多人被強迫着死闆闆地在聽,死闆闆地在做,連那林老師唱禮的聲音也死闆闆地,仿佛不是從一個人的嘴裡發出的一樣。

     在祭席的兩旁緊緊地擁擠着的人們,突然地起了一種騷動,嚴肅靜默的空氣裡這邊那邊,迸出了一些急激簡短,并且因為恐怕擾亂秩序的緣故而扼制得很低很低的聲音。

    但是亂子的根源似乎并不在這裡,總之,這裡所起的變化是迅急得很,那急激簡短的聲音一下子靜下來了,卻并不是說亂子已經終止。

    因為接着而起的是一種繁雜的簡直無從臆測的更可慮的聲音,這聲音并且在這邊那邊的蔓延起來,像一條詭谲的蛇,在最難窺破的地底裡不停地流竄着。

     &ldquo今天實在熱鬧得很,恐怕已經有兩千人左右了。

    &rdquo &ldquo你做夢!我們就是把羅岡村和将軍山兩村的人合在一起也沒有多少!&rdquo &ldquo為什麼看起來這樣多,&hellip&hellip我就有點不相信,這裡,那邊,呵,這一幅草埔都裝滿了,兩裡内的小山上也站滿了人,&hellip&hellip怎麼樣&mdash&mdash那邊的童子軍在喊?&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得了,不得了!童子軍和那裡的一堆人作起戰來了!&rdquo &ldquo快些,到那邊去看一看呀!&rdquo &ldquo去看一看&hellip&hellip&rdquo 祭台那邊的嚴肅的空氣,經過了這些無從扼制的聲浪一次兩次的侵蝕,至少褪了色,恐怕還要緊緊的收縮起來,最終是給那高漲的聲浪來了一個總的否定,好幾位紳士們正如螞蟻受了水的包圍,現在連最後所據守的這一點幹地也終于落陷了。

    那嘈雜的高漲得可怕的聲浪把他們沖激起來,要使他們也不能自主地随着那高高的浪頭到處漂浮&hellip&hellip &ldquo這是什麼亂子呀?&rdquo老頭子匆匆地把祭祀的節目結束下來,急得皺起了眉頭。

     &ldquo我看一看去!&rdquo地保陳百川自告奮勇。

     他于是擺動着雙手,在那厚厚的人堆裡打開了一條路,他的耳朵又精警,雙眼又晶明,還不曾沖出重圍,就已經把一切的情況清楚地加以判定&mdash&mdash 原來是,俗語說人變地變!不知那一處所發生了饑馑的災荒,現在是漫山遍野地爬出了這麼多的兇狠狠的災民,他們半點也不知羞恥,瞪着貪饞的銳眼,張開着嘴巴,滴着涎沫,還帶着布袋籮箍之類,膽敢向着這神聖莊嚴的祭禮企圖掠奪,實行包圍,&hellip&hellip &ldquo你們把這些土匪們都捉來吧!把這些土匪們&hellip&hellip&rdquo 地保陳百川用腳跟沉重地踹着泥土,漲着面孔,在那裡狂暴地直跳起來。

     &ldquo捉呀!把這些土匪們都捉來吧!土匪們!&rdquo &ldquo把這些土匪們!土匪們!&rdquo &ldquo捉呀!&hellip&hellip&rdquo 像在麥田裡起了一陣飓風似的,密密地擠着的人頭,各都為一種愚蠢的直覺所指使,發瘋了似的亂碰亂撞,又毫無自主地東歪西倒起來,幾乎自相踐踏了。

     &ldquo把這些土匪們&hellip&hellip&rdquo &ldquo土匪們&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