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如是我聞四

關燈
罵,妖魔肯定不敢作祟。

    可惜此人貌古而心不古。

    &rdquo又一友人說:&ldquo周、張、程、朱肯定不會随便罵妖。

    正是因為此人内心修養不夠,所以外表才會乖戾。

    &rdquo香畹點頭稱是,說:&ldquo這話是切中要害的。

    &rdquo 編修盧霁漁得了傷寒病,誤請了一個讀過《景嶽全書》的醫生來治病,他在藥中放了人參,盧霁漁服藥後立即死了。

    太夫人很悔痛,哭得極其悲哀。

    她每哭一聲,就聽見牆闆格格作響。

    夜間聽見有人繞着床呼喊阿母,太夫人清楚地辨别出是霁漁的聲音。

    這是盧霁漁不想讓年邁的毋親過分哀傷悲痛啊!死了還不忘老母親。

     海陽縣的鞠庭和前輩說,一位官宦人家的夫人在臨終前,左手挽着幼兒,右手挽着幼女,嗚咽而死;費了很大勁才把她的手臂拉開,她的眼睛卻炯炯發光,不肯暝目。

    後來,燈前月下,往往遙見其身形,但叫她也不答應,問她也不說話,向她招手也不過來,走近去卻不見了。

    有時幾個晚上不出來,有時一夜出現好幾回;有時望見她站在某人的面前,但那人卻什麼也沒看見;有時在此處看見她,有時又在别處看到她。

    如同空花泡影,電光火石,轉瞬即失,而彈指之間又倏地出現了。

    雖不為害于人,但人人心中都有個已亡夫人的影子。

    因而,後母對她的子女,不敢有歧視心;婢女僮仆對她的子女,也不敢有淩侮之心。

    等到男婚女嫁後,便漸漸看不見她了。

    但過幾年就間或出現一次,因此一家人總是戰戰兢兢,好像她就在身邊。

    有人懷疑是狐魅冒形作祟,這也是一種說法。

    隻是狐魅是攪擾人的,但此鬼卻不接近人。

    況且狐魅又為了什麼非要辛苦十多年,時時變形出現呢?可能是過于眷戀,魂靈不散吧。

    為人子女者,得知父母死後更加關切子女,以緻到了這個地步,不叫人怆然感歎嗎? 庭和又說:有一個弟弟,在哥哥死後竟侵舂侄兒的财産,逼迫、威脅、蠶食,使侄兒幾乎無法活下去了。

    一天夜裡,這個弟弟夫妻倆正在酣睡,忽然夢見哥哥急急地呼喊:&ldquo快起來!快起來!火燒來了!&rdquo他們從夢中驚醒,隻見屋裡煙火迷漫,已無路可逃,隻得破窗而出。

    喘息未定,房子已經崩塌,如果逃得稍慢一點,人就成為灰燼了。

    第二天,他急忙叫來侄兒,把侵吞的财産全部退還。

    人們對他幾天之内忽壞忽好覺得很奇怪。

    那人流淚自責,人們才知道其中原因。

    這位哥哥的鬼魂善于保全骨肉,比變作厲鬼要好得多了。

     高淳縣令梁欽先生做戶部額外主事時,與姚安公同在四川司。

    當時六部規章制度很嚴格,凡有故不能入署上班的官員,必須派人報告掌印,掌印移文司務,司務每日彙報呈堂,稱為出付,誰也不能無故不到。

    一天,梁欽先生沒有到署,也未出付;衆人都疑心他出了什麼事。

    姚安公和福建李根侯先生的住所都靠近梁欽先生,于是下班後便共同前往察問。

    原來梁欽先生昨夜睡後,忽然聽到砰砰的撞擊聲,如同怒馬踢踏,呼問沒人應聲。

    他驚起察看,原來是兩個仆人和一個車夫裸體相鬥,打成一團;互相毆打得很厲害,但都閉口不發一言。

    當時四鄰都已入睡,家中别無一人,他束手無策,隻好坐觀他們互相毆鬥。

    鬥到鐘鳴,這才一同仆倒地上;到天亮才蘇醒,三人遍體傷痕,面目皆破。

    問他們為何互相毆鬥,他們卻都不知道毆鬥的事,隻是記得晚上共同坐在後門乘涼,遙見破屋上有幾隻狗跳來跳去,他們開玩笑地用磚投擲,狗慘叫着逃走。

    就寝以後,也就發生了這件互相毆鬥的怪事。

    他們患識到那幾隻狗本來是狐,因為月下看不清楚,才誤認作狗了。

    梁欽先生是泰和人,與正一真人同鄉,要找正一真人控訴狐妖。

    姚安公說:&ldquo狐妖自己遊戲,礙着人的什麼事呢?無緣無故地以磚擊狐,人這一方是理曲的。

    你找真人控訴,是偏袒理曲的一方,攻擊理直的一方,這在情理上說不過去。

    &rdquo李根侯先生也勸阻說:&ldquo凡是自己的仆人與人争鬥,應該先管教自己的仆人;就是理直還不能放縱仆人仗勢胡為,何況是理曲呢?&rdquo梁欽先生聽後,便打消了找正一真人的打算。

     乾隆四年會試前夕,有一位舉人經過永光寺西街,看見一個漂亮女子站在門前,心中十分愛慕,就托媒人說合,用三百兩銀子納她為妾。

    于是舉人就住在她家,兩人十分歡愛。

    考試那天,舉人出了試院回去,隻見破窗塵壁,靜無一人,污穢堆積,好象廢棄多年了。

    詢問鄰居,說:&ldquo這宅子已經空了很久,這家來住僅一個多月,一天晚上忽然離開,不知到哪裡去了。

    &rdquo有人說這是狐精。

    傳奇小說中就記有這樣的事情。

    有人說這是用女子作餌,騙了錢财後遠逃了,是僞裝為狐精。

    狐精假扮成人,這也夠狡猾的了;但人假扮成狐精,不更狡猾嗎?我住在京師五六十年,這類事情見得太多了,這隻是其中之一。

     禦史汪香泉說,布商韓某與一狐女親昵,日漸赢弱起來。

    他的夥伴求得符口加以劾禁,那狐女暫離後又回來了。

    一天夜晚,她與韓某共寝時,忽而披衣坐起,說:&ldquo你有異念嗎?為什麼我覺得剛氣逼人,刺得我不能安甯呢?&rdquo韓某說:&ldquo我并無他念。

    隻足鄰人吳某迫于負債,将兒子賣為歌童了。

    我不忍讀書人的後代淪為下賤人,便想籌措四十兩銀子将他贖回來,因此才輾轉未眠。

    &rdquo狐女急忙推開枕頭說:&ldquo你有這樣的念頭,就是善人,害善人會受大處罰,我從此就離開你。

    &rdquo于是,她與韓某接吻,噓了好一會兒氣,才揮手别去。

    韓某從此又像原先那樣健壯了。

     戴遂堂先生說:曾見到一個大官,四月八日在佛寺拜祝、誦經、放生。

    這個大官在花叢散步時,遇到一個行腳僧,合掌問道:&ldquo您到這裡來幹什麼?&rdquo大官答道:&ldquo做好事。

    &rdquo又問:&ldquo為何今天做好事?&rdquo答道:&ldquo這是佛誕生的日子。

    &rdquo又問:&ldquo佛誕生的日子才做好事,其餘三百五十九天都不該做好事嗎?您今天放生,是看得見的功德;不知年年廚房裡殺掉的生命,能抵得上你今天放生的數目嗎?&rdquo大官一下子回答不上來。

    接待賓客的和尚上前喝道:&ldquo貴人護法,三寶增光。

    你一個窮和尚,怎敢胡說八道!&rdquo行腳僧邊走邊笑道:&ldquo紫衣和尚不說,所以窮和尚不得不說了。

    &rdquo擺着手臂徑自出門,不知去了哪裡。

    一老和尚偷偷地感歎道:&ldquo這師父太不懂世事。

    但對我們佛教中人來說,則好像是突然聽到獅子吼一樣。

    &rdquo從前五台山高僧明玉曾說過:&ldquo心心念佛,則惡意不生,不是每天念幾聲就算是功德了。

    日日持齋吃素,就可永遠消除殺生的罪孽,不是每月吃幾天齋就算是功德了。

    平時大魚大肉,飽吃飽飲,而每月規定哪天哪天不吃肉,竟被稱為善人。

    如果這樣的話,那麼公開接受賄賂,貪婪成性,而每月規定哪天哪天不受錢,就能稱之為廉潔的官吏嗎?&rdquo和這行腳僧所說的,好像很相似。

    都察院左都禦史李杏浦則說:&ldquo這是為他們的教派說法的。

    士大夫終身吃素,勢必做不到。

    能夠幾天持月齋,那麼這幾天可以減少殺生;能夠有幾人持月齋,那麼這幾人可以減少殺牛。

    不是比完全不持齋要好嗎?&rdquo這也是見仁見智,各自說明一個道理。

    隻是不知道假如明玉在,還會有辯駁的話嗎? 恒王府的長史東鄂洛因故被貶到瑪納斯,這兒歸屬于烏魯木齊。

    一天,他趕夜路去烏魯木齊,在樹下歇馬時,遇見一人半跪着向他問好,自稱是戍卒劉青。

    東鄂洛和他談了好一會兒話,上馬要走。

    劉青說:&ldquo求您傳一句話:印房官奴喜兒,欠我三百錢。

    我如今很窮,還望他歸還。

    &rdquo第二天見到喜兒,東鄂洛将此事告訴了他。

    喜兒一聽,吓得汗流如雨,面如死灰。

    原來劉青早已病死很久了。

    當初他死時,陳竹山惋惜他的勤謹,把三百錢交給喜兒,讓他買些酒肉紙錢祭奠劉青。

    喜兒因劉青無親屬,就把錢吞沒了。

    這事誰也不知道,不想鬼卻來索要。

    竹山素來不信因果,到這時才驚懼地說:&ldquo此事不假,這話并非是假冒的。

    我以為人活着時作惡,隻怕别人知道;在人不知道的地方,就可以為所欲為。

    如今才知道無鬼之論是不足為憑的。

    那麼有隐私的人,應該有所憂慮的。

     昌吉叛亂被平定後,将俘獲的亂黨子女分賞諸将。

    烏魯木齊的某位參将掌管分配。

    他自己首先挑取了四個最漂亮的,教以歌舞,進行美容,然後用彩服明精心打扮起來,個個婀娜多姿,就像天仙一般,見的人無不傾倒。

    後來,這位參将遷任金塔寺副将,确定了啟程日期,童仆們檢點衣裝時,忽然箱子裡的四雙繡鞋跳了出來,滿堂飛舞,就像蝴蝶群飛一樣。

    仆人們用棍杖擊打,才落下地來,可是仍然蠕蠕欲動,并發出呦呦的叫聲。

    有人驚訝這是不祥之兆。

    果然,參将行至辟展時,因為鞭撻台員受到鎮守大臣的彈劾,被論處谪戍伊犁,終于死在戍所。

     在極危險極緊迫的時候,或許會出奇謀;不合乎情理的事情,或許會另有緣故。

    反常的事情,不能墨守成規地加以判斷。

    我家鄉有個老婦,無故率領幾十位婦人,突然來到鄰村一戶人家,闖進門去把這家女兒強劫而去。

    以為是尋釁鬧事,但彼此又素無往來;以為是奪婚,而老婦又無兒子。

    鄉人驚異,不知何故。

    女家告官之後,官府就發出通牒追捕,而老婦已攜女先逃,不知蹤迹。

    同案的衆婦人也已四散逃走。

    此事牽連多人,輾轉傳訊,方才有一人吐出實情,說:&ldquo老婦有個兒子,病危将亡,老婦撫着他痛哭道:你死是你的命,隻可惜沒有留下一個孫子,你的先人要成餓鬼。

    兒子呻吟着說:孫子不能肯定得到,但仍有希望。

    我與某女私通,她已有了八個月的身孕。

    但怕生下之後孩子被殺。

    兒子死後,老婦自言自語了十來天,才突有此舉。

    大概劫去女子是為保全胎兒吧!&rdquo縣官怅然說:&ldquo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必通緝了,過兩三個月,她會回來的。

    &rdquo屆時老婦果然抱着孫子來自首。

    官吏無可奈何,判決不應定重罪,隻處以杖責,但納錢贖打就可以了。

    這事大起大落,稍縱即逝,這老婦也是迅捷如神。

    安靜涵沉,她攜女夜逃時,用三輛車載着其他婦女,加上她自己,共分四路走,因而不知她到了哪裡。

    她又不走官道,橫斜曲折,叉路中又有叉路,因而也不知她往哪兒去了。

    況且曉行夜宿,一天也不停。

    等分娩時才租借住宅,所以也查不出所停留之處,她的心計是很周密的。

    女兒回來後,父母不讓進屋。

    她便與老婦一同撫養孤兒,而且不再嫁人。

    因為她當初私通,因而在表彰典籍中沒有她的名字,這兒也不便寫出她的家族了。

     李慶子說:曾夜宿友人家中,天快亮時,忽有兩隻老鼠奔跳追逐,在房間裡像風輪一樣旋轉,像彈子一樣跳躍,瓶罐爐盆,全被撞翻,砰铿碎裂的聲音,使人心驚。

    過了很長時間,一隻老鼠跳起有幾尺高,又落到地上,再跳起再倒下,才死去。

    看它七竅流血,不知是怎麼回事。

    他急忙叫友人家的僮仆收拾器物,見盤中晾着的幾十粒媚藥,大半被咬過了。

    這才明白老鼠誤吞了這藥,狂淫無度,雌的吃不消而逃避,雄的無處發洩,熱火内燒而死。

    友人出來一看,又驚又笑,随後驚恐地說:&ldquo居然會這樣啊!我知道厲害了。

    &rdquo把藏着的藥全都倒進了水中。

    燥烈的藥物,加以提煉,其藥力很猛,而毒性也很大。

    我見過因服用這藥而壞事的人太多了。

    大概像韓愈用硫黃,賢者也不免于此。

    慶子的這位朋友,也許是命不該盡,所以能從老鼠處得到啟示而忽然悔悟吧! 唐朝的張在《朝野佥載》一書中說:唐代青州刺史劉仁軌,因海運船隻失事過多被除名為民,流放到遼東效力。

    後來他病了,躺在平壤城下,揭開帳幕看兵士攻城。

    有一個士兵徑直來到他面前,背對他而坐,喝斥他也不離去。

    不久城上放箭,正中士兵心髒而死。

    若無此士兵,仁軌差點被流箭射中。

    大學士溫公出征烏什時為領隊大臣。

    正督兵攻城,忽覺口渴異常,便回帳中飲水。

    恰好一侍衛也來喝水,于是溫公讓出墊子給他坐。

    剛拿起碗,敵陣突放大炮,一枚鉛彈擊穿侍衛胸膛,立刻死了。

    假如此人遲來片刻,那麼溫公就不免一死。

    此事是溫公親口告訴我的,與劉仁軌之事極相似。

    後來他出征大金川,終于戰死在木果木。

    可知人的生死,各有自己的地方,即使命當陣亡者,若非其地,也能遇險而安。

    而那些畏敵求生的人,隻是多一次逃避罷了。

     人和野生動物不是同類,狐則處于二者之間;陽世和冥世不是一個領域,狐則處于二者之間;仙和妖不是一條途徑,狐則處于二者之間。

    因此,說遇到狐是怪事也可以,說遇到狐是常事也可以。

    夏、商、周三代以上,有關狐的事迹無可考察。

    《史記·陳涉世家》記載陳勝等人點起篝火,僞作狐嗚說:&ldquo大楚興,陳勝王。

    &rdquo可知當時必定已有狐妖作怪的現象,因而他們才作這種僞托。

    吳均<西京雜記》說廣川王發掘栾書的墓葬,擊傷了墓中之狐,後來夢見有個老翁前來報仇。

    可見狐妖幻化人形的事迹,已經見于漢代。

    張《朝野佥載》稱唐初以來,百姓多供奉狐神,而且當時流行一句諺語:&ldquo無狐魅,不成村。

    &rdquo看來唐代狐妖最盛。

    《太平廣記》記載狐妖事迹十二卷,唐代狐妖占十分之九,可以作為明證。

    各書對狐妖記載不一,關于狐妖的源流始末,劉師退先生講述得最詳細。

    原來舊滄州南有個學究與狐妖為友,師退請掌究介紹,拜見了他的狐友。

    這位狐友身軀短小,貌似五六十歲的人,衣帽不今不古,類似道士,揖禮會見時态度安詳謙謹。

    見面相互問候完畢,狐友問師退的來意。

    師退說:&ldquo我們人類世世代代與仙族相處,但對仙族的傳聞卻大不一樣,這其中我有許多不明白地方。

    聽說君的性格豁達,并不自諱,因此前來請教,解除疑惑。

    &rdquo狐友笑着說:&ldquo天生萬物,各命名稱。

    狐名叫狐,就如人